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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輕與重交互改寫/城市景觀中的輕與重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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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轉為重:死亡  重轉為輕:悲傷

 

 檢查的結果出爐,醫師對她吐露了一串陌生的詞語,她沒聽懂、無法意會過來,只是愣愣的「喔!」了一聲,神色漠然。

 常年的執業經驗讓醫師知道不太對勁,拿起一旁的紙筆寫下:「視神經脊髓炎」,然後遞了小紙條給她。

 這六個字分開來她都認得,然而這樣的排列組合卻是首次聽見,她問:「這會怎麼樣嗎?能不能治的好啊?」

 醫師詳細的做了解釋,但對病人而言,只有前幾句話的聲音有傳入耳裡,那些詞句就像脫了序的程式反覆播放:「可能會視力喪失、肢體無力,數年後也許會失去獨立行走的能力……」

 就診前便無法高舉過肩,有些軟弱乏力的雙手似乎更加失去力氣了,原先以為僅是姿勢不良導致的小毛病,沒想到竟是這麼嚴重的問題;雙手彷彿輕輕的連在肩上,無法自由的動作或舉起……

 這會兒似乎連雙腳也有些不聽使喚了,軟綿綿的。肌肉、脂肪與骨骼的總和變得無比沉重,多數女孩而追求的輕盈,在此刻卻化作縷縷悲傷,以具體而微的方式,展現在四肢之上。

 雖是尚未發生的事情,只消想像無法眼見世界的繽紛斑斕、無法恣肆的隨意走動,全然漆黑且如同監禁的日子,想到便教人無比害怕。

 那大概就像是靈魂住在堅如磐石的盒子裡,雖然沒有人能說明死亡的經驗或感受,但這罹病的未來好似對花樣年華的少女宣判比死可怖的沉重刑罰;人真得死了總還能化作塵土,不帶分毫的飄然離去,只留週遭親友對早逝靈魂的一抹哀傷,然若不見不動的過完大半輩子,這樣逐漸死去的過程,將是何等的僵滯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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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輕轉重--棉花糖篇

 

一枝棉花糖五十塊

 

粉紅、淡紫、亮橘

一絲一絲

轉呀轉地

成了一球球

 

想要什麼樣的形狀呢?

夜市裡的叔叔叫賣著

我可以變出一顆愛心,

還是你要一朵花呢?

 

小女孩拉著女人的衣角

嚷嚷著媽媽我要花

一支棉花糖五十塊

夜市裡的叔叔奮力叫賣著

女人想都沒想地答應了

 

叔叔旁邊也依偎著小女孩

默默不語

只是眼巴巴著看著女人伸向口袋裡的手

那個掏了許久終於拔了出來的

五十塊

 

亮橘、淡紫,還是粉紅?

如果有了五十塊

我就有了愛心

有了花

女孩心裡這麼想。

 

2重轉輕--金塊篇

 

 

金塊是重的

 

金塊是重的

如果帶著它逃命

 

金塊是重的

用時間換來的

是生命

 

金塊是重的

帶著生命去逃命

捨不得丟

 

金塊可以輕

如果我們有勇氣丟掉那些用生命換來

卻無法變回生命

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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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城市景觀中的輕與重 

[街貓

        牠們是這座城市中的貓。與其說牠們與這個城市共同存亡,不如說是牠們為這座城市帶來生命的氣息。要覓得牠們的蹤跡並不難,小巷的屋簷下、菜場水溝邊、甚至是遊客如織的淡水河畔,都有牠們的身影。但若想與牠們聊上幾句,卻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牠們的身形如燕,腳掌輕軟得像是棉花,全身的毛髮、細孔都能感應風吹草動。眼耳鼻舌心,都是指針,標示出危險,也指向安全。有時不經意在巷子的盡頭發現街貓身影,待要拿出相機捕捉,卻往往已經躍上牆頭,幾個跨步後穿過誰家的庭院遠去。

        閒暇時候,我喜歡到淡水拜訪書店與海,順便也看看榕提一帶的貓,但並非刻意,為的是不去過度打擾街貓的生活。河邊的貓多數並不與遊客互動,不纏繞人的腿肚也不討食,寒風中就只是瞇著眼睛曬太陽,偶爾起身巡視地盤。除了固定餵養的愛心媽媽之外,牠們並不追隨人類的腳步。街貓們自有一套處世系統,有階級之分,也會欺善怕惡,無法簡單加以歸類或劃分。但牠們總是單一而純粹,不思未來也不懷緬過去,沒有太多追悔,不知反省更缺乏算計。由於無法預知生命的限度,牠們活得更專注而自在,儘管死亡或許就在下一個街口等待。

        當然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貓咪們的想法,所謂的科學與真相的差距或許無法驗證。但是身為一個渺小的勞動者,能夠在冬日午後與幾隻貓無聊地對望甚至幻想自己了解對方,就算稍微有點幸福了。

 

 

主題:將光寫為重

 

[不明] 

 

有的宗教相信

神要世界有光,世界就有了光

光是好的,與暗相反

與光同組的還有正直、美麗、誠實、善良、聰明、有為

至於邪惡、醜陋、欺瞞、愚蠢則被分在另外一邊

 

光與暗的差異好比天與地

許多政治人物拿太陽來自我比喻

以為幸福的定義就是照亮所有的人

而一切暗影都要被驅離

其實這些人比較像是手電筒

唯一沒有照亮的是他們自己

 

光是這種力量

鞭策我們成為更好的人

但好的定義往往不明

就像是光

也只有在黑暗的映照下

才顯得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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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轉輕為重)

聖經的第一章,上帝說要有光,就有光。

小婷抱著那台公司配置、既重又舊的筆記型電腦在星期一早晨七點四十分踏進漆黑的大會議室, 莫名的想到這句話。今天是每個月例行的月會,小婷的臉上掛滿著疲倦,深深的黑眼圈成為長期睡眠不足的證據。「皮膚黑還有黑眼圈,好可憐喔。」這是一位資深同事在上個星期五下班前對她說得話,小婷看著對方白的發亮的肌膚,想著以這樣的方式得到同情,真是荒謬到令人想哭。

昨天明明是要早睡的,但被媽媽叨叨絮絮地唸著要她趕緊在三十歲前嫁了,淨是些女人的青春禁不起時間消磨等等老掉牙的台詞。小婷十分疲憊地聽著,疲憊地想起前男友的婚禮上,那位皮膚白皙穿著全套白色蕾絲禮服的新娘,在閃亮的LED紅色喜字燈前與自己過去的戀人喝著交杯酒,幸福隨著扎眼的舞台燈光灑落全場,令人無處可躲。小婷憤憤地抿著唇,回過神按下會議室的電燈開關,啪一聲整排日光燈瞬間整齊亮起,站上台設定好電腦後,架在天花板上朝著講台的投影機,在前台的白幕上投出一個清晰的身形剪影。是那個在光的投射下,只剩一團黑影的小婷。

月會中,總經理一如往常拿著各部門的績效指標質詢著中階主管。行銷部經理總是最得寵,身為女性她在一片男性領導人中很是亮眼,拿著簡報筆站在台前,條理清晰又巧妙將這個月業績的達標,與她正確的策略行銷做了相對應的連結。小婷看著經理臉上的光彩,了解到所謂菁英和她這種助理在根本上的不同。

上帝說要有光,就有光。小婷艷羨別人的光,而那光伴隨而來的巨大陰影總是壟罩著她,那種積極正面勝利組的姿態,刺進眼裡幾乎都要流淚。黑暗不會帶來陰影,光亮才會,我們這樣的人們啊,可不可以在沒有光亮的地方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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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轉重為輕)

親愛的外公:

今天是我們離別一週年紀念,你在河的彼岸過得開心嗎?

 

我們一直記得你坐在沙發上,看著政論節目眉頭深鎖碎碎念的模樣,以及聽著收音機裡的相聲開懷大笑的樣子。很幸運地家族的孩子遺傳到你的濃眉大眼,可惜卻少了你深邃的輪廓,不過,人總是不能貪心的,不是嗎?

 

你離開的那天睡得很沉,我們依著澎湖的古禮與你說再見, 照片上那個是你也不是你。你愛熱鬧,每當家族聚會時,你特別愛笑,特別愛問我們這群孫子們工作好不好,租的房子安不安全,吃得飽不飽,時常,我們嫌煩似的隨意嗯哼帶過。但是現在我們想答,你卻不問了。

 

經過了ㄧ年,我們不再落淚,而是笑著看ㄧ張張過往的照片,並用更多的時間陪外婆姨母舅公吃飯散步看月亮, 我們的存在就是他們的支柱,存在, 就是一種陪伴。

 

我們逐漸明瞭只要是能呼吸的,就不能期望永遠放在身旁。能有多ㄧ秒鐘的相依,就應該笑著握緊對方的手。人們常說,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這句話真令人安心,因為我們總會再相見。

 

只要我們活著, 你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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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景觀的輕與重

 黎明前一片的黑,路燈明明滅滅閃著,白天總是擠滿車輛的街道空蕩蕩的,寒風直吹,彷彿開口後說出的聲音會在隨著風吹回來。

 那是段該要沉沉睡去的時間,城市卻仍滴溜溜的逕自運作;安靜無聲,卻依舊故事俱足。

 我正背著包包準備回到另一座熟悉的城。騎車前往客運站的路上幾乎沒有人車經過,理當飛速行進的,但那麼做就太浪費這段獨享的時刻了,慢慢的騎,在矇龍中伴隨自己的惺忪,日光下熟悉的路段也成為另一種探索和新奇。

 有間小店早早的開了,從招牌內容可知清晨賣粥,中午則賣炸排骨、雞腿等常見的便當菜色;帯著食物的陳年氣息以及歲月風霜,店面看來黃黃糊糊的,略顯陳舊。有位運將大哥已然坐定,背對著街道,默默的吃著。突然想起某個藥品廣告的片段,司機在路邊攤前彼此問候著:「現在吃哪一餐啊?」

 不知道食物帶來的熱量是要伴著他展開一天的工作?又或者,那是返家前給予自己的一些補充和溫暖?

 買好票,坐在車上,週遭的人也紛紛準備入眠。

 走道的燈熄了,引擎發動,車輛準備駛往目的地。我閉上眼準備重回夢鄉,恍惚間只聽見遙遠渺小的聲音:「……敬祝您旅途愉快。」

 抵達目的地前的幾分鐘醒來,窗外的天色沒那麼暗了,公車轟隆隆的駛過,搭載蜷在椅子上睡著的學生,制服和書包似乎宣告了一天的開始,人車湧流,景觀的重量隨著流動再次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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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景觀中的輕與重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認定自己是旁人無法看見的暗影。至少是盡量不去看到的事物。對此他已經相當習慣。儘管無法走入公共廁所,但他需要方便時,至少會走入草叢。

  某一天眼睛張開的時候,他就落入了這一邊。是這樣說的嗎?他其實抓不太準。他開始收集這座城市的一切零餘。並不是清潔隊那樣,將一切掃除、送去不知名的遠方燒毀。他將一切背負到自己的身上。或大或小、材質各異的袋子裡裝滿各種事物。沒有一個事物被他認為是垃圾。但這一切的確阻礙他前行。他也的確無力去處理。

  儘管他背負了這許多東西。但這個下著雨的寒冷三月,他的身邊能用來發熱的事物,只剩下一本書。在某個飄著雨的刺骨寒夜,他終於將那本書點著了。

 

 

  早上起來,一切就不一樣了。他們如此地輕信著。並不只是因為年輕或是天真,而是因為這是帶領他們飛過眼前高牆的翅膀。

 

  早上起來。他發現自己沒有凍死。書也沒有燒完。更有趣的是,他竟然成了人群中的一員。多年來他就像是洋蔥最外圍的一環,早早地被拔除、飄落。如今他依舊在人群的外圍,但至少在同一條路上。整條馬路上沒有上班的車潮,只有一個個坐在地上的人們。他看著眼前的一切,想到了也許是在某本書上看到的字句。天國並不在某個應許之地,而在想要前往天國的天國之路上。

  對他而言,彷彿這幾天開始,時間才又在多年之後開始流動。台子不知何時建了起來。有人排著隊,上台說話。有人在台下聽。有人在台下做著自己的事。台子在馬路的中段。因此有人是對著後台。就算是坐在台前的人們,也並不完全面向台子。這條路上的每個人的思緒向著四面八方,用著自己的速度飛翔著,指向不同的未來。

  看著坐在地上看書的年輕人。看著書頁被風吹起。讓他誤以為幾百年的時光,就在書頁翻動間,宇宙新生。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到了夜晚,還醒著的人各自圍坐,成了一團團的火炬。他遊走著,並不停留。這邊聽一點,那邊聽一點。彷彿回到他年輕的時候,他在一座廟前,也曾靜靜地坐著。年輕的他吶喊的聲音也曾刺破這座城市滿布灰塵的天空,一直奔向火星。

  多年以來,他再次輕快地笑了起來。他忍不住發出爽朗的笑聲。

 

  某個其實並不那麼寒冷的早晨。清潔隊接獲通報,有一堆發出異味的垃圾。清潔隊員面無表情地執行著每日的例行公事。一袋袋沉重的垃圾被輕輕地拋入垃圾車。然後異味的來源才終於現身。他抱著一本燒剩的書,僵直在那裡。

  「要是能設法有一半的勝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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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級寫作班第20期第一週作業──齊秀玲

 

【作業一:輕轉重──風 / 重轉輕──謊言】

  

緊緊抓住那遙遠的鈴聲,以所剩無幾的意志穿越那層層迷霧。猶如頂著十級強風蹬著腳踏車,卻怎麼也上不了山。放棄與不放棄之間,毫無主張。

 

醒來時,已滿身大汗。窗外,月光下,聞風不動的樹葉,靜止著。只聽著古老的電風扇,咔啦咔啦的轉動,撼動不了周遭的悶與熱。

 

這一次病得不輕,但或許本來不至於那麼嚴重,在知道真相之前。或許這個真相根本微不足道,卻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遺忘的記憶專找失意的人。她想起父親沒有個性的臉,只知利用母親的寬容,然後利用她對母親的愛。在犯錯、彌補、原諒中輪迴,終於她搶在暴風形成之前,離開了家,找尋可以拉她跳出輪迴的繩索。

 

像是無法斬斷的水流,在懊熱的夏天,父親眼巴巴地送了台電風扇來。在她的租屋,涎著臉,東看西看,拖延著時間,好像醞釀表達些什麼。她硬著心腸,任憑父親演著獨角戲。到最後,只能下台離去。而那台電風扇則可有可無地,跟著她從一個輪迴到另一個輪迴,二十年來,兀自咔啦咔啦地轉動著。

 

再睜開眼,陽光已直射窗內,微塵在光束中遊離著。發了一夜的汗,身體舒爽了不少。她輕輕坐起身,將自己靜置床沿,讓混亂的身心沉澱下來。

 

空氣不同以往,長年獨居,些許的變化她都能感覺到。直覺望向餐桌,一鍋、一碟、一箸,已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是母親吧。想起昨夜的鈴聲,應該是母親來的電話。

 

她來到桌邊,碟中是母親拿手的梅香蜜漬青苦瓜,鍋中則是白粥。片得細細的青苦瓜裹著蜂蜜,更顯得晶瑩翠緣,加上紫蘇梅,酸甜的氣味,讓因病而苦乾的喉嚨濕潤了起來。她拈起一片置入口中,蜜化入唾液,香甜溢滿齒間,齒才落,苦味便擴及口腔。再細細咀嚼,苦與甜,不斷融合再融合。待嚥下時,喉頭只剩下更深沉的甘味,盈繞不去。

 

梅香蜜漬青苦瓜,是母親炎夏必做的涼拌菜。幼時,她總是在依在母親身邊看,而母親總是對她說:你看,光吃這蜂蜜,甜膩得要命,光吃這青苦瓜,則苦澀得要死,配在一起,漬了一段時間,等味道成了一家人了,就好吃得不得了啦。

 

她再拈起一片放入口中,嗯,母親的蜜總是加得太多。

 

電風扇兀自咔啦咔啦地轉動著,而每次轉到底時,總要跌宕個兩三下,花一些力氣才能再轉到另一邊。她看著布滿灰塵的電風扇,心想,是該給它清一清,上上油了。

 

 

 

【作業二:城市景觀的輕與重】

 

當夜幕低垂,就像約好了的一樣,街燈齊亮了起來,車燈明滅相連,遠方蜿蜒的高速道路,宛若一道發亮的長城。層層光暈,直上雲霄。相傳長城是太空中肉眼唯一能見的建築物,若真如此,想眼下這長城,必更能勾起太空人們的思鄉之情吧。

 

時序進入大雪,日子暗得愈發快了,催得人歸心似箭。我仰首飲盡最後一口咖啡,就如即將遠赴邊關的戰士。

 

甫出大樓旋轉門,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接著引擎聲,混雜著哨聲、人聲,撞擊我的耳膜,鼓動我的心跳。不自覺加快腳步,滙入面前那條急流。不久,我也將登上那座發亮的長城。

 

一個一個的紅綠燈,就像一個一個宿頭,一個追趕著一個。遠遠看到小綠人的雙腳愈跑愈快,15141312……,如果不趕過去,一等又要耗掉890秒,只得卯足全力衝刺過去,只恐耽擱了時辰。

 

其間必須越過橫亙人行道三三兩兩談著天的友伴,或是結集在超級名店前的車陣人潮,有時則是躲過以華麗姿態穿梭人群的Ybike。好不容易跑過去,正想喘口氣,而下一個迎接我的,竟又是雙腳愈滾愈快的小綠人,此時我只能接受餓扁了的肚皮的抗議,和小紅人面對面立正站好。

 

在等待綠燈的片刻,隨著時間逼近,一種壓迫感讓腸胃緊縮了起來。起跑線已漸漸向前攏起,車輛如箭已在弦上,時空彷彿凍結。

 

此時,反而有一種特別的安靜,因為專注而有的安靜。悠揚的琴聲傳入耳裡,我的心跟著不斷盤昇的琴聲躍出了急流。是大樓中有人在練琴吧,雖然琴聲斷續不成篇章,但足以將我從外在環境形塑的驅力中拉拔出來了。不禁啞然,自己倒底在趕什麼,攢下一秒又一秒,而攢下一秒只為了攢下下一秒?

 

我退至路旁,以自己的步調走路,不管前方是小綠人或小紅人。友伴間交流的歡樂、名店中相依分食情侶的滿足、Ybike在滑行急停間平衡的力與美,歸人急切回到溫暖小窩的心情……而今天,風塵僕僕的行道樹不會寂寞。

 

天空再狹長還是有星星。我想穿越層層燈光,望向更高還要更高、更黑還要更黑的天空,想對著太空中的相機,用最嫵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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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重書寫輕-雲』

這幾年我喜歡上爬山,曾在電視上看到專訪某個年輕就到台灣中部深山裡服務的神父,年近古稀準備退休回國.妙的是他最喜歡的休閒活動到部落附近登山而他的家鄉位於阿爾卑斯山麓的一個城鎮.神父到了老年依然維持這樣的習慣.他說大半輩子幾乎都爬附近同樣的幾座山, 不懂為甚麼有些人不喜歡重複的爬同一座山, 甚至立志要爬完台灣百岳但卻很少再踏上同個山頭.不同的年紀或是不同的季節, 甚至只是因為心情上的不同.同樣的一座山相同的路線卻有不同的體驗跟景色.

我並沒有攻完百岳的豪情壯志, 只是金錢開銷上的考量. 高山盡量會挑選沒有去過的. 跟幾個山友們有相同的想法, 只要是高山我們一行人一定會聘請專業的登山嚮導. 就算有經驗老到的百岳好漢願意免費帶我們上山, 依然婉拒. 因為同一座山他們通常只爬過一兩次.而山難的發生往往是對氣候的誤判加上對路線與山屋或是遮蔽休息地點距離,時間的拿捏不夠精準.愈高的山氣候變化越是劇烈, 常遇到從山屋出發的時候艷陽高照, 爬升沒幾百公尺過了個山頭不知何時飄來一片黑雲, 雲的結構越是厚實登山者的心裡就越是沉重. 只要雨下得久, 就算準備充分穿上頂級的裝備, 步行四五個小時之後, 水氣還是會透過領子袖口任何有縫隙的地方滲透進去.氣候不佳加上下雨隨季節天候,冬天三千公尺的高山常是逼近零度的低溫.

某一年的冬天到南湖大山跨年, 那幾天天候不佳,許多的登山隊已經後撤. 在往南湖山屋的路上經過五岩峰, 強風加上下雨帶著冰庖, 整個岩壁路徑上結著一層薄冰. 非常的寒冷,風吹得人站不穩, 用痛苦兩個字形容也不為過. 在我們抵達山屋的時候有一位好友已經出現輕微失溫的現象, 講話不太清楚,連拿杯子喝水的力氣都沒有. 如再多走一兩個小時後果很難設想.冬天的高山上雲霧是山友們最害怕看到的天氣預兆, 雲帶來的水氣讓氣溫降低, 長時間的下雨可能造成失溫而喪命. 而霧氣遮蔽了判斷方位的景物, 能讓不熟山況的老手迷失造成山難.

 

『以輕書寫重-憂鬱』

在網路上看過一篇文章, 大意是南美洲某個足球強國派的國家代表隊參加世界杯. 但這支實力堅強的勁旅在16強賽第一戰就慘遭淘汰. 球員沮喪的搭機回國, 心想定將遭受全國民眾的奚落責難.當他們垂頭喪氣抵達國門出關的時候, 一出關迎接他們的不是狗仔隊.而是總理微笑著領著球迷跟政府官員在通道盡頭迎接他們.雖然沒有贏球的歡聲鼓舞,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微笑為他們喝采.總理旁邊的支持者舉著個布條上面寫著『這一切終將過去』. 四年後這支國家代表隊再次參加世界盃贏得隊史上最好的成績, 他們帶著盡雪前恥的驕傲回到祖國. 出關後又見總理帶著支持群眾歡迎他們.總理依然泰然自若地微笑著,隨從舉著布條上面寫著,『這一切依然會過去』.

生命中一切的事物, 有形的無形的精神的物質的,沒有甚麼能永恆存在.即便是我們的生命總有一天也會消逝.影星林心如在拍戲的時候有句台詞令他感動得不能自己,『結束就是開始記住就是永遠!』.甚麼是結束, 任何事物有開始就會有結束. 甚麼是失去, 例如一段感情從擁有的那一刻開始也注定了有失去的那一天. 那麼擁有的時間長短是不是能代表它在我們生命中的份量? 從科學的角度來說時間是個相對的概念.人們也能理解所謂的份量的輕與重往往是之於另外一個同質事物的相對比較.

憂鬱或許是忘不了的回憶遇上了逃離不了的得失心.使得這樣的情緒就像是深不見影的暗巷裡的一條黑狗.這條黑狗隨時都可能會跑出來攻擊, 當我們的心理免疫力失衡的時候.但仔細去思量,被這樣的情緒攻擊最嚴重的傷害是甚麼. 在療傷的這段期間世界就像是陰沉沉的墓園, 一切的顏色都消失了. 生命沒有了追求的目標, 甚至, 不了解活著的意義是甚麼? 但是, 這一切終將過去, 而過去的一切只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段體驗.

 

『城市樣貌的輕與重-重』

事情為甚麼變成這樣?日子變成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似乎沒有結束的一天.不會的,不管甚麼發生甚麼事,這一切終將過去.天總是灰濛濛的.出神似的騎著摩托車停在路口,為了不讓自己繼續想那件事. 只好東張西望觀察起旁邊的景物.兩個看似工地的工人嚼著檳榔,騎著一台破舊的野狼摩托車.似乎在討論昨晚下工之後去哪喝酒.手裡提著紅白塑膠袋,裏頭裝著阿B跟檳榔.看起來似乎蠻快活的,為甚麼沒辦法像他們一樣快快樂樂的活著? 兩個人穿著透明的膠鞋, 讓我想起在田裡工作的外婆會穿的那種.眼前的十字路口是這個城市的主要幹道, 特別寬的六線道連通這個邊陲工業城市跟另外一邊有著美好規畫市容的都市.

這條馬路就像一個區隔兩個世界的大黑水溝,我們就這樣被劃分開來.不是被強迫分配的.有人說人生是無數個選擇的累積,就這樣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線牽引一樣,我被帶過來這裡,而不是另外一邊.一個很難讓人能快樂得起來的地方,沒能明白這是個性使然,還是命運的安排.

空氣裡濕濕冷冷的,讓人很不舒服.明明秋天才剛過怎麼天氣變得這麼讓人困擾.一副要下雨又不下雨的狀況.實在很不甘脆.當這念頭一閃過,果然夾帶著大量氣機車廢氣微粒還有灰塵的空氣中出現毛毛的雨滴.我騎的跟工人一樣都是野狼打檔車,穿起雨衣可不像一般人, 只要從屁股下的車廂拿出來就能俐落套上頭的小飛俠羽衣.是特地到機車用品材料行購買的耐用天龍牌兩截式雨衣,為了準備來抵擋這裡的天氣.雨衣的設計加厚耐用,拉鍊特殊處理過接縫處有較好的防風效果.但這雨衣穿起來特別費事,得找個有遮蔽的騎樓穿才行.還得搭配鞋套,才不至於讓鞋子被前輪濺上來的汙水給弄髒了.實在不懂為何這裡的地上總是看裡來黑黑髒髒的,就像是汽車修理廠裡陳年附著在地板上的機油,怎麼清洗也洗不掉的牢牢吸附在地板上.流在上面的雨水也被它染的染的髒髒臭臭的.

隨著思緒胡亂漂移在這個被黑色微粒塞滿的空間裡,就連空氣都讓人難以吸入.雨滴漸漸變大,腦子裡黏滯的思緒開始考慮著要不要穿上雨衣.停在旁邊的兩個騎著野狼工人似乎也沒這打算,看他們摩托車上沒掛行李箱,想必沒帶上雨衣.他們的摩托車似乎還有哪裡跟別人不一樣,少了些甚麼?看看另外一台速可達發現原來工人的野狼後車燈沒亮.到了晚上可是相當危險的,晚上也騎著這樣的車到處去喝酒.綠燈一亮他們搖搖晃晃往前騎去,這時莫名又愚蠢的正義感又浮現了,下一秒已經騎車追了上去.大喊著對他們說, “你們的後車燈壞了, 這樣很危險.”後座的工人愣了幾秒, 豪氣又帶點自嘲的說,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城市樣貌的輕與重-輕』

對這個城市的樣貌的第一個印象應該是仁愛路上的行道樹和旁邊寬敞的六線道還有整齊的分隔島.陽光透過翠綠的樹葉撒在馬路上呈現出讓人心情舒暢的景色.那是十幾年前的某一天,與家人上台北來拜訪在這裡工作的阿姨.那第一次有意識的仔細端看這城市的某個角落.

行道樹之於一座城市, 就像一個男人穿著西裝打上的領帶.三年前獨自一人到京都旅行,行前特意向文青室友借了本舒國治的『門外漢的京都』來看.老記得他書架上有本『理想的下午』,瞧!這書名取得多讓人感到舒坦.一個理想的下午, 坐在陽台旁邊沙發上看書泡杯咖啡,風吹著窗外的樹葉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太陽曬得腳暖暖的.舒國治說遊京都最好的方式就是散步,這散步還不是一般的走路.要帶著舒氏風格的晃蕩才是.走路的速度跟衣著打扮隨興就好,重要的是得體現出隨意到處”晃”的心態.不必名山大寺,平常巷弄,河邊的一棵柳樹, 從細微之處品嘗出趣味跟美好.

剛到京都的第一天, 天氣陰陰的.那天計畫拜訪嵐山渡月橋,也到天龍寺去賞楓.嵐山距離京都市有段距離,得搭公車才行.騎自行車太過辛苦,更別說是走路過去.京都的公車上十分的安靜,京都人極有禮貌且自律可以在不打擾其他人的情況下,悠然的行動著.一下公車讓精神一振的是,掛在乾淨馬路上兩排向遠方的山延伸直挺挺立著的銀杏樹.秋末冬初,銀杏樹葉轉變成深黃色,一種很有精神跟生命力的黃色,像是出生換毛之後的小黃鴨身上的顏色再帶點樹葉的粉嫩.一大片的,真是好看極了.就像是一個莊重的紳士穿著Hugo Boss的深色西裝, 在打上一條底色是亮眼的黃色帶上斜斜的淺色細紋,挺拔俐落又帶點俏皮.

                                                                                         

                                                                                           By 文彬@2014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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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魚

「鯨魚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類生物,生活於海洋,最大的藍鯨身長可達十層樓高,而最重可達200公噸,和一座波音七四七大小差不多唷!」

小可睜大眼,聽著她的解說員男友講著鯨魚的故事,帥氣的臉龐、自信的神采,很快地讓她迷失在講話內容中……她神遊在鯨魚的寬闊大海,神遊於飛機的無限天空,當眼神再度聚集於大衛時,她開始想像她與大衛不也是得靠飛機飛越海洋才能相遇的嗎?乍聽之下毫無關聯的兩樣物品,卻硬生生地被她愛幻想的腦袋結合起來。 

「所以鯨魚可以抵抗深海的水壓到海面上呼吸,表示牠很輕盈呢!」小可輕聲地滴咕著。於是又開始想像著一尾漂亮的藍鯨,在淨白的天空下、在無垠的海面上,噴氣、呼吸,就好像在一個世界舞台上,表演著獨一無二的舞曲。她在自己的幻想中陶醉起來。

大衛是在美國唸書的台灣之子,利用暑假回台灣在最愛的海洋生物博物館當解說員;小可則是應朋友之邀才第一次到海生館遊晃。只是萬萬沒想到,就在海生館的巨大海底隧道裡,以萬魚為憑、珊瑚為據,她們相遇、相戀。或許是這樣的因緣,讓小可深深愛上大海裡的生物,尤其是鯨魚,最讓她著迷。鯨魚雖巨大,但在她的想像中卻是最輕盈的,那應該是戀愛中的頻率,透過愛情的波長,所有的沉重彷彿都失去重力,可以彈跳、可以轉圈、可以漂浮、可以飛來飛去。

大衛也是。他在小可心中也像是海洋中的鯨魚,那樣的獨一無二,那樣的從容優雅。她想像月光下的鯨魚悠遊於大海,就像月亮特別為了他的上場而打了燈光一樣,因為巨大而顯得唯一,因為唯一而顯得在海上的輕盈。

愛情的障礙從來就不是距離,即使暑假過後將分隔美國與台灣兩地。小可依偎在大衛的懷裡,愉快地跟他分享著關於她所編織的月亮與鯨魚的戀情。在愛情的波長裡,所有的沉重都失去重力,那等待及想念的重量,都將化為擁抱與親吻的輕盈,在萬物大地的見證下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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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寫重)

 那莫名的恐懼,就在他身體還未發育成熟,用手搓洗著自己身體時,第一次發現自己背脊的兩邊,禿起兩塊對稱的骨。

 自此以後,那對骨慢慢地變大變得明顯。這其中伴隨而來更大的恐懼並不是來自他發現自己長出這對既古怪又奇特的身體構造,而是在他觀察身邊同學都沒有如他背上長出這對奇特的骨時,漸漸地在他小小的內心底浮昇擴大的。他開始在學校受到異樣的眼光看待,受到惡劣的作弄和嘲諷,許多同學笑他是怪物。

 這對骨在後來長成了一對翅膀。他幾乎無法將它們收起,因而遭受到更多人異様的看待,獨自活在一個被那些人切割開的世界裡。雖然他已學會使用自己這對奇特的翅膀,可以在任何時刻,靠它們四處晃蕩,與地球上的飛禽一起悠遊到這世界的各個角落,但這對他來說始終都是不夠的。

 在這未能接受如他般奇特的人的社會裡,他僅能儘可能避免出現在那些為之驚懼的人們面前,以免帶來更多可能的那些不被接納親近的眼光。即使曾經遇過有些願意不帶特殊眼光與他共處的人,其中有些人依然抵抗不了那龐大排拒異類的氛圍,而漸行漸遠。累積多年來被異樣看待甚或對待,殘缺的精神使那對翅膀幾乎不再能自在的展開,飛起;他只能依舊孤獨地面對著這令他無法喘息的社會,等待肉體和那對奇特的翅膀腐朽老化。

 

 

(寫輕)

 

薄翼般透著

光般在指尖上旋轉的

紙風車

靜謐著飄浮。

 

成群隨風

從那一片片

啪咑啪咑的

紙頁裡飛竄展開

那些字構成的羽翼

 

滑入空氣中

 

城市景觀之輕與重

 

在這個高度華麗又繁華的市中心,中心林立的大樓立面,貼佈著各種最新最昂貴時尚品牌的廣告,各各盡可能以最大或最強眼的版面、角度,爭相奪取著底下如蟻般的潛在消費者們的目光。高架捷運軌道下的汽機車相互穿越呼嘯奔馳。從四處冒出的人群,聚集,穿梭。

 

人行道那坐在輪倚上的人,以僅能放在雙腿上大小的塑膠籃擺放著面紙、抹布這類也許在自家附近便利超商便可買到的日常用品,向在人行道上等待過馬路的那些他頭頂上那些品牌的消費者,一個一個耐心的詢問兜售。即使在這幾乎或可能已經被拒絕了千百萬次了。即使他或許知道他身邊環伺著其實是他無力反抗的對手。

 

我經常在這個令人感到些許窒息的市中心街頭的夜晚,看見在那匆促行駛的車輛間,那些相同的影像不斷重複著快轉播放的景象,在速度的催促下,那景象中你會看見有東西不斷在消失,卻不一定來不及攫住辨識那些出現又消失的是什麼。

 

他因已老了,僅靠著扶在輪框上羸弱的雙手推移的輪椅,緩緩又用力地在行進或等待的人群中前移後退,不間斷地。那看起來,就是一面目模糊不停地在茫茫人群裡,漫漫地來回盤旋迴繞的黑影。

 

我曾經那樣看見那個經常盤旋迴繞的身影,在多數城市人、觀光客蜂擁至這市中心的週末、百貨公司週年慶的假日及夜晚,人行道上,被街頭擁擠人群層層的包圍,那身影就在這挨擠雜沓的都市人群和迷亂光影間,靜靜地被淹沒,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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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夢網

艾咪從旅行歸國的朋友手中拿到一個捕夢網,綠色圈圈的捕夢網周圍還垂掛著彩色珠子和飄逸的柔軟羽毛。傳說在十八世紀時,印地安人相信捕夢網可以將惡夢困在網中,而好夢則能順著羽毛留下來,至於那些美麗的珠子則是熟睡時捕獲的力量與智慧。

艾咪長期靠藥物睡眠,雖然短暫的睡眠時間讓她得以遠離生活壓力及病痛,但卻也失去作夢的能力。

艾咪的朋友不若她自己總有完善的人生規劃,她銀行存款永遠只夠當月生活,若有多餘的錢就跑出國旅行;沒有固定收入只能靠自由書寫的稿費有一天沒一天的過,但她卻精神奕奕,每天都當最後一天活。艾咪總對她搖頭嘆氣,基於好友情誼,常常想出各種藉口犒賞這位自由卻經濟貧窮的好友。

她的朋友從北美旅行回來,還沒適應時差就迫不急待拿著捕夢網給艾咪,並對她說,「希望有一天你能不再靠安眠藥睡覺,捕夢網會給你現實生活中所匱乏的美夢」。

接著她認真地看著艾咪說,「你知道嗎?作夢也有療癒自己的能力,我的確好幾次在夢中原諒了自己,也藉由夢獲得了對方的原諒;那一覺醒來,你知道自己不同了,你知道心裏某個地方被改變了,然後,發自內心地喜悅,那是很神奇的感受。」

艾咪半信半疑地把玩朋友送的捕夢網,即使傳說是虛構的,朋友的靈性源自於她太過浪漫的性情,她都不以為意,至少這個捕夢網算是個精緻的吊飾,輕柔的羽毛飄呀飄的,心情也隨之輕揚起來。

朋友再次遠行,聽說是為了一個中東國家的觀光文宣專案,旅行社大手筆的給了稿費,還外加免費的杜拜帆船飯店體驗之旅。然那次,朋友隨著飛機一起在雷達上消失了。艾咪真不敢置信,她這位朋友戲劇性的性情,竟和她的命運一樣。

彷彿是預知的,艾咪在飛機失蹤的一週後,收到朋友失蹤前從另一個國度寄來的明信片,她情緒激動地小心翼翼閱讀這短短的紙片,深怕太快讀完就再也得不到任何訊息了。

Dear Amy,

我正在享受我的奇幻之旅,下次你一定要來嘗試一下一個人的旅行,而且一個人旅行豔遇的機會比較大阿!哈哈!等我完成這個專案文宣,這個國家一定會湧入大批觀光客,等回台灣再跟你分享了。

還有,捕夢網的羽毛給你留下美夢了嗎?別跟我說還在靠安眠藥睡覺唷。

Good Luck

                                                           Jo

 

那一夜,艾咪沒有靠藥物睡覺,在悲傷的情緒中沉沉睡去,她作了一個夢,但醒來時卻不記得內容了,只是隱約地感覺到,內心的某處被釋放了,平靜了。她賴在床上,眼睛正對著掛在牆上的捕夢網,羽毛飄呀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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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寫重之空虛為輕

<子文的母親

 

許老師走進教室時,發現他們班上的陳子文與劉凱翔正相互推擠著。身材高壯的他輕而易舉將那兩個小朋友給扯開,但情緒仍免不了,看樣子這堂母語課進度又得延後了。

「有誰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老師!陳子文罵劉凱翔!」一個女生說。

「我沒有。」站在許老師左邊的陳子文說。

明明就有!」右邊的劉凱翔說。

許老師花了大約十分鐘進行蒐證調查。綜合各些小鬼的說法,劉凱翔帶iPad來學校,他們班導師不允許但劉凱翔懂得借給其他同學玩,所以大家都不告密。陳子文想玩又不敢說,終於下課時間快結束了他才勉強開口。

「劉凱翔不借,所以你就生氣,跟他打架?」許老師音量稍微大了些。

「老師他還罵我。」劉凱翔趁機補上一句。

「罵你什麼?」許老師

「他罵我空虛。」

「蛤?」

陳子文在班上人緣不是太好,所以劉凱翔不願意借他玩iPad。心懷不滿的陳子文教訓他說:沉溺在網路世界是很空虛的,然後重複空虛這字詞大約二十次。劉凱翔忍無可忍推了陳子文一把,事情沒發生多久許老師就進班上了。

「你們才三年級耶,」許老師怒氣全消「沒幾歲就會講這樣的話?」

 才一出口他就感到慚愧,這樣說會顯得自己很不專業。仔細想想,子文的父母親很可能社經背景較高,語言表達方式也比較精緻,更有可能的是他老媽常常這樣教訓子文,所以這小子就這樣。

「就只因為同學不借你玩玩具,你不高興就跟他吵架,對嗎?」許老師把學生的注意力轉回到最初的審判。

「我沒有不高興。我媽媽跟我說一切都是虛空,所以不可以生氣。」子文雙手放背後說。

這下多一條線索了,許老師約略猜出子文他媽的宗教信念,順道一提,他還知道子文人緣不好的原因。

 「你媽媽還說了些什麼?」許老師有點放棄教學地追問下去。

學生們開始注意力渙散,等到發現的時候,上課時間已經只剩下二十分鐘左右了。許老師加快腳步完成標準版道歉程序來!陳子文跟劉凱翔道歉,什麼?不屈膝卑躬?閉嘴啦,道歉就對了!很好,彎腰。劉凱翔你願意原諒他嗎?願意齁?好兩人握握手。表情不要這麼難看,回座位上去。

2014/12/6

 

 

 

(二)寫輕之火光為重

 <汀格利與凱撒>

 

夜晚,汀格利與凱撒見面。

「妳為什麼不寫文章呢?」汀格利邊托腮邊問。

凱撒抿起她豐厚的嘴唇,笑了,說她寫不過汀格利。而這當然不能算是一個理由。

「我只是喜歡灑狗血而已。」凱撒說。

早晨,剛到咖啡廳上早班的汀格利收到凱撒傳來的簡訊:「想要提筆記下,關於心中那思念的火焰,那無以名狀的憂傷,然而筆尖在迷惘前停下,思緒在天堂與懸崖之間擺盪。筆尖暈出一灘暗黑,一步步吞噬靜止的白......

「思念的火焰。」汀格利拿出手機給凱撒對證。「還有天堂與懸崖。」

明明是國字,但汀格利不太可能寫出這樣的排列組合。由於凱撒習慣吟誦她所寫的文字(印象中很像那種雙手放背後左右輕擺的那種),所以她的話總是有某種說服力,至少對汀格利而言是這樣。

「因為太想念他,明知不應該,但情緒像海浪一樣淹沒了我。」凱撒說。

「妳還繼續跟他見面?」

「你要告誡我什麼嗎?」

「沒有......我沒這種念頭。」

凱撒與她好朋友的男友相互吸引,目前還沒被發現。想起從前自己和凱撒的處境,汀格利指謫她別再沉溺,但那天凱撒哭了將近兩小時,所以汀格利開始反省自己。

「妳知道文字裡的火焰不能燙人,但有光。」

「而那光芒照亮我們幽暗的心靈,引導我們到一個美好的未來。」

汀格利作勢假裝嘔吐,凱撒那豐厚的雙唇笑得更開了。有那麼一瞬間汀格利想像自己親吻凱撒的雙唇,那個柔軟而略為溼稠的貼近感。

 「妳愛他嗎?」玩笑結束之後,汀格利問。

「這是生命共通的課題啊。有時我們熱愛的一個人,有時我們熱愛的是感情中,互相依偎,擁抱,親吻,沉溺,飛蛾撲火的感覺。」

「飛蛾撲火。」汀格利自言自語地重複著。

「是啊,愛情的火,遠看是美好的光芒,然而一旦靠近就無可救藥地,燒毀一切......」

畢竟上完一整天的班,汀格利忽然覺得累了,一時接不上話。於是他將話題導向責任與自保方面,再說了幾次「我當然知道啊」之後,凱撒也失去了話題的焦點,於是這場夜晚的談話再延續三十分鐘後漸漸走向尾聲。

「妳何不寫文章?」最後汀格利再問了一次。

凱撒怎麼回答的他也忘了。結了帳,他倆在捷運站前互道晚安。走路回家的過程中,他想了些過去和凱撒的事,要寫也可以,不寫也罷。

2014/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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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雲

  他蓋上《雲的理論》。腦海想像著日本設計師,從水底冒出頭後,看見從未見過的蕈狀雲,岸邊的妹妹瞬間被分解成分子,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地消失了,那樣一開始以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畫面。

  死亡在那樣的狀態下,顯得很輕,卻也很重。

 

  他看著窗外。如今的人們已經失去了那樣輕盈的可能。醫療資源豐富的現在,相對地出現了許多光怪陸離的疾病。生命的苟延殘喘,同時逼迫死亡更耐心地用更多種角度慢慢滲透。每個年過三十的人,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散發或多或少的死亡氣息。那些死亡的惡臭,來自一口口吃進的劣質化學食品,來自一口口吸入的懸浮微粒,來自各種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接觸。現在人的死亡恰與日本設計師的妹妹相反,並非被分解成最細小的微粒,而是收集了各式各樣死亡的因素,在身體終於無法負荷之後才終於崩潰。

  他發現,這麼說起來也有點像雲,就像現在他窗外,藍天底下黑得可怕的雲。

  

  他的父親做了一世人的田。在他國小的時候吧。有一次他的父親左大腿流滿,因為被犁割到而滿布的鮮紅的血。那時候,他也未曾聽過父親哀號。他的父親只做沒事人一般地,吃了點桌上放著的零食,才被奶奶罵去醫院。

  如今三合院裡卻時不時地響起他的父親虛弱的嚎叫。簡直像是大雨前的悶雷。整個屋子也因此一直被壟罩在一股期待壞事發生的氣氛裡。

 

  整條溪都被汙染了。不只這期的稻作必須銷毀。在他這一世人的日子裡,看得到的地都不能是田了。他走出屋外,看著眼前的平原,忍不住想起前幾日得到的消息。

  越來越濃重的黑雲壟罩著原本該是風光明媚的平原。天地好像被一吋吋地壓小了。沒有預警。黑雲一塊塊地跌落、撞擊在平原上。整個世間被厚厚地塗上墨色。那些撞擊引起的聲響,濃重地覆蓋住雙耳。被黑雲包覆著的他,連父親的哀號聲,都聽不到了。

輕的書

  咖啡屋書架上的書,因為附近工地的震動而跌落到他身上時,他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被砸死。他想不到自己卻像是練了鐵頭功一樣毫髮無傷。

  

  他一直不太能接受咖啡屋裡放上雜誌或是報紙以外的紙本書。誰有辦法在一杯咖啡的時間裡把一本書看完啊。雖然我跟他說過,也許這是咖啡屋讓客人回流的手法啊。畢竟也沒人規定,書就必須一次看完吧。但他依舊無法接受。萬一這家咖啡屋的咖啡超難喝怎麼辦。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書其實跟壁紙沒什麼兩樣。如同大型連鎖書店裡,因為書太多,所以像是已經沒人會彈的教堂管風琴一樣,成了巨大的裝飾品。一種比我在你對面,你卻不知道我愛你,還要更遠距離的背景般的存在。如同各種顏色的光聚合後,成了透明的光,毫無重量,難以發覺,只有在有灰塵的時候,才能反射出點點的光影。這些文青咖啡屋的顧客,花在拍攝桌上的紅油豬手麵的時間,比花在書頁上的時間還要多上1.78倍。

  

  雖然他總是會自己帶書到咖啡屋。但他還是在書櫃前遊蕩了一遍。

  《都更之必要與否由自住者及出租者之角度》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屋不在舊有鬼則靈》

  《一直砍的老樹與比你爸老的悍馬車》

  《休假就想吃》

  最後他選了,咖啡屋裡最沒有人走動的位置坐下,從背包裡拿出自己帶來的書。

 

  書隨著附近的工地帶來的震動而掉落在他身上時,他才發現原來那些書都只有殼。真的是裝飾品啊。那一本本的書,撞到他之後,反彈了起來。張開的前後封面成了翅膀,一本本沒有內頁的書像是一隻隻的鳥飛翔了起來。沒有任何的字詞被抖落,沒有上校的冰塊,也沒有巴黎的櫥窗。

 

  只有一些灰塵在強光下輕盈地飄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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