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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薪水袋() 黑暗() 薪水袋()    黑暗()

  張開眼很久了,整夜沒睡。睡著了見得到世界,醒著反而什麼影像都沒有,一片黑暗,他是個瞎子。但他習慣眼前的幽暗,夢裡的世界太瑰麗,太奢侈了,現實裡不容他沉醉在夢裡,他正為定期要付出的金錢傷腦筋。

  兒子的學費,他最傷腦筋的是這件事。他有一間按摩店,雖然不大,但是按摩的功夫很不錯,這裡附近的上班族固定會來找他,所賺得的財富,供兒子與自己兩人基本花費是足夠的,卻也沒有能力再做多餘的支出。這個月生意很少,兒子補習的費用不足,就差那麼幾千塊,他又不喜歡開口跟人借錢,他寧可別人欠他,也不讓自己欠別人,從十歲那年他就知道這個道理,老天爺莫名其妙地讓他患了奇怪的眼翳,漸漸地看不見了,這比直接奪走視力還殘忍,他體會到一絲一絲失去的感覺,就像時光會不停流逝,流逝終點等待他的是無盡的黑。但是他沒有被打敗,只要把黑暗的時間在這輩子都用完,下輩子老天爺該回報他最清楚的光明,他這樣想心裡才會平衡,生活才會還讓他還聽得到孩子回家叫他的聲音,還能在半夜摸索著牆壁到他房間,拉起厚重的棉被替他蓋好,想到此處已經很幸福了。他想孩子等會放學回來,好好跟他說明白,今後就不要再去補習了;自己多辛苦一點做就好,只要兒子肯努力認真一點,也未必要補習,還可省下來讓他上大學用,在黑暗中盲眼轉了轉,想著想著,心才逐漸踏實。

  準備開店了,他從房間走出來,一隻手伸直,碰到牆壁則轉個彎,直走就到了大門正中間,蹲下,順手摸到鐵門把環,往上拉起,陽光射進漆黑的屋子,瞬間瞎子所處的空間有了生氣,他眼皮感到溫熱,眼前一片黑暗變成暗紅,他轉過身走兩步,坐下,一張凳子就等在那裏迎接他的臀部,左手往地下一探,拉過來一個箱子,右手一擺拖過來一張茶几,雙手從茶几上找到保溫瓶,選轉開蓋子,一股溫暖潮濕的熱氣薰濕了他的鬍子,聞聞這股味道,是烏龍茶。箱子中放著待做的手工藝品,左手拿起一把塑膠片,像數鈔票一樣露出側邊的斜面,右手撥過去一數,便知有多,拿起三個塑膠片丟回箱子裡,這樣一疊剛好十個,擺在茶几上,開始折起塑膠片了。凳子、茶几附近這塊區域,是他與兒子的默契,兒子不會改變這邊的擺飾,如果看到按摩的客人踢到,兒子會擺回同樣的位置,分毫不差,然後每天早上替爸爸泡一杯茶,放在茶几右上角,這才出門上學。

 他就一直坐在凳子上,其間起來上過兩次廁所,來了一位客人之外,其餘時間他都在凳子上做手工藝,渴了喝茶,直到最後一口茶快喝完,剛好中午。

 一陣腳步聲慢慢靠近。經過的腳步聲很多,但是他特別留意這一個人的聲音,腳步聲中穿插著鐵器互撞叮叮咚咚的聲音,他站起來,走向替客人按摩的沙發旁邊,轉過身,摸到櫃子,找到把手,打開,拿出一條毛巾,轉回身,叮叮咚咚聲已到了門口,那人喘氣聲卻已先到了瞎子耳裡。然後那人喊著『吃飯拉!』。他也正好將毛巾扔向門口,朝著那人的臉飛去,那人嚇了一跳,閃了一下頭,右手橫過胸前接下毛巾,大致擦拭了臉上與臂膀的汗水,再將毛巾披在肩上。他『來吃飯拉!』的喊著。那人是一個建築工人。

  瞎子說『又有多的便當阿!』

 『你吃不吃阿,不吃我帶回去餵狗。』工人大聲的說著。

  瞎子擠了一下眼睛,接過便當。『伯母的病情怎麼樣了!你也找時間帶我去醫院,看不見好歹能聽聽她的聲音。』

  『聽啥?人躺在病床上都不會講話了。你兒子顧阿好卡要緊。快吃飯吧。么死。』工人不耐煩的說。

  瞎子臉上的嘴巴、鼻子扭動,瞎眼緊皺。『至少,給我摸摸她的手,唉!讓我替她講一個故事,她以前最愛聽我講故事。』

  工人凝視著瞎子,眼眶有點模糊,工人雙手埋住臉龐,搓了搓臉,『好啦好啦,改天帶你去。先吃飯拉!』聲音依然大得讓瞎子擠了一下眼睛。

 吃完飯,工人又替瞎子泡了一杯茶,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地上,對瞎子說,        『今天還有一件事』。工人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薪水袋,左手拉起瞎子的右手,將薪水袋交到瞎子手裡。『你聽我講

『這是啥。我不要你的錢喔。』瞎子搶著說道。

『這不是我的錢,是我老母的錢。她交代,拿給你。』

『伯母給我錢衝啥?她又沒欠我,是我欠她。』

『我也不知道,她說以前卡早欠過你豆桑,差不多是十萬,本來想替你省著,等阿文娶老婆再給你用,現在怕等不到,先給你三萬,剩下的分四個月攏總還你。』

『伯母這樣做是衝啥拉?以前的代誌,她是欠豆桑不是欠我,我日子卡吃緊,不過還過得去,阿文緊乖,補習完,還去打工。』

『她就是顧念到阿文,要你好好給他讀書,麥擱打工,有啥要補的,補一補,麥追人不到!麥像我,做工人是沒出頭的一天喔。』

瞎子正要講話,工人把他打斷,

『你若是再念欠我阿母,就收了,好好將阿文栽培好,我阿母雖然沒辦法講話啊,但我知道她最在意的就是這件事情,麥為難她,你就沒欠她什麼了。我回去嘛好交代。』

瞎子沉默。工人又將薪水袋從瞎子手中拿回來。『我替你拿去裡面收好』。走向房間。留瞎子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裏。

  不一會工人走出來。『錢我放在床頭櫃子的第三層。我來走了。』說著放下毛巾,走向門口。

  瞎子抬頭,向著門口。『找一天,帶我去看看伯母吧!』。

  工人不回答,看著瞎子,過了一會時間才說『再找時間。我走了』。走出門外幾步,又回過頭對著瞎子說。『阿文是個將才,是讀書的料,做他阿叔,我緊荒喜。錢的代誌,不要跟我老婆講。』說完跑過馬路,叮叮咚咚聲消失在轉角處。

  瞎子轉回身,拿起塑膠片打拼;想起小時候被伯母拿藤條打屁股、在夜裡偎著伯母說西遊記直到說累了睡著;睡著有時候會做惡夢的……伯母坐火車來,他在火車站望著鐵軌的盡頭,火車進站後速度漸慢,逐漸看得清楚車上的人的樣子,伯母、阿清都在火車上,伯母樣子還很年輕,阿清站在旁邊只到伯母腰際,裂嘴微笑。沒多久火車駛離車站,速度漸快,阿清、伯母的模樣又都看不清楚了,然後銜接一片黑暗……醒來……黑暗……這才是現實阿。 

  門外噠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一腳踏得比較用力,聲音彼此之間有規律地交替,聲音邁進門口,是阿文回來了。

  『爸,剛剛那是阿清叔嗎?昨天打工他看到我,他生氣的大聲說叫我多讀書,不要打工了,耽誤課業。』

  瞎子說道:『聽阿清叔的話,錢在裡面,明天拿去繳補習費,好好讀』。

  瞎子站起身,一隻手向前探著,往房間方向走去。

  阿文靠到爸爸身邊,做勢要攙扶瞎子。『阿爸,你要去哪,我扶你。』

  『昨晚整冥沒睡,進去躺一下。我自己走就好。』

  阿文看著瞎子,斜斜的伸直右手往右探索,摸到牆壁上的時鐘,確定方向,逕自走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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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    槍聲() 白色( 槍聲()

  一場白色的喪禮。喪禮上所有東西物品與服裝都是白色的,人體除了服裝隱蓋處之外,接觸空氣的皮膚都塗上一層白色的顏料,只有用白玫瑰簇擁而成的棺材所支撐的死者的臉,與交叉在胸前的雙手是柔美的淡皮膚色,死者服裝是一套天空藍的西裝、皮鞋。死者在這些白色重度癮者之間,好像異類般,也許因為這點,死人的身分由唯一的異類擔當,好像就該如此。

  槍聲毫無預警的響起,眾人卻像早就等著槍聲響起,三百多張白色的面目一同轉向入口處;六百多隻瞳孔上都顯影一顆白色的子彈在會場畫過一道彩虹的拋物線,打在死者的眉心。彈殼掉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金屬聲,迴盪在耳裡。大家湧進平躺的死者旁邊關心他的眉心,眉心出現一個洞,好像很深,看不見底,洞慢慢湧出像牛奶一樣的白色的液體,沿著頭部,滴落在白玫瑰中,使得白玫瑰微微顫抖。所有人沉默,像純白色一樣沒有雜質的沉默。

『我們的想法被證實了!』這句話在白色沉默上倒了染料,渲染開來,眾人小聲附和著『對阿,真的。』、『太棒了。』

  槍聲再度響起。從入口處滑翔進每個人的右邊耳朵裡,再從左邊出來,然後往上直奔喪禮會場的天花板,槍聲隨即撞碎,墜落成流星般小小的槍聲迴音,四處散落下來,會場小聲喋喋不休的白色人們像收到將軍的指令般,一同安靜不語,整齊的排好隊,輪流守秩序的靠近死者;拿起一朵沾滿白色液體的白玫瑰,就繞到隊伍最後面,這樣一停一走的畫面,像是雞蛋工廠的生產線,在檢查著哪顆雞蛋品質不良,他們依序往前。直到第一位拿起白玫瑰的人,再次輪迴到死者頭旁邊時,白玫瑰築成的棺材也徹底分解到每個人手上,死者只能躺在冷冰冰的白色地板。眾人小心的用雙手拿著白玫瑰,頭低低口中唸唸有詞。唸畢,第一人將白玫瑰插在死者臉上,白玫瑰根部與淡皮膚色的交合處流出跟剛剛一樣的白色液體,然後眾人們又開始向雞蛋工廠一樣的生產線開始運作依序前進,等到臉部插滿了白玫瑰,就往身體其他地方插,最後死者全身插滿了白玫瑰,好像這具軀體生來就是盆栽的作用,已經看不到原本的膚色與藍色的西裝,死者被白玫瑰滿滿的包覆著,白色液體的水流漸漸的淹至到會場眾人腳踝的位置,他們不以為意,踐踏起白色水花,死者載著白玫瑰浮在水面上,緩慢飄移著,宛若一種裝置藝術。

  眾人這時都從身上拿出長型透明的容器,旋開蓋子,彎腰舀一池白色液體,然後從軀體上拔下白玫瑰裝進容器中,鎖緊。然後左右搖著瓶子,像抓到稀奇昆蟲一樣的觀察,白玫瑰在白色液體中漸漸融化,白色液體又慢慢的化作白煙,眾人們嘴中發出讚嘆聲。把這些事情做好後,皆拿出筆來,在蓋子上頭寫上『槍聲』兩個字,好像在著名這場活動得到的獨特紀念品的名字。

  一個個走出喪禮現場。到了大馬路上有許多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穿著紅的、藍的、綠的衣服,顏色襲擊走出喪禮會場人們的目光,他們白色的臉上立即留下白色的眼淚,一臉不舒服的用手遮蔽陽光,好像剛剛的喪禮才是正常的世界。他們拿出寫著『槍聲』文字的容器,謹慎的旋開蓋子,趕緊就將耳多湊上貼緊瓶口,不露出一絲縫隙。

  槍聲毫無預警的響起,瓶中白煙畫過一道彩虹般的拋物線,鑽進他們的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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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重轉換                                                                                  華晶20101212

 死亡轉輕  笑話轉重 

我說

 死亡是看不見的光

    因為尋不著妳的影像

死亡是嗅不到的香

    因為那不是妳的芬芳

死亡是聽不到的樂章

    因為妳不再呢喃於我的耳旁

 

 妳說  喜歡我的笑話

雙臂輕柔地圈住我的頸項

我的死亡  生出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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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轉輕  樹葉轉重

 

在秋末的時節裡,枝頭上的樹葉已泛黃,似乎已經做好離開枝頭的準備—

費了好些的勁兒,樹葉才褪去鮮綠色的油亮,葉身中飽滿的水分,也一針點、一針點地吐還給了陽光,為了讓自己漸漸地轉薄、縮小……在這個起風的夜裡,啵!的一聲,葉柄推開了枝椏,樹葉突然地向後垂傾,在掉進未知恐懼的瞬間,秋風托住了葉身,如降落傘一般送他安適地降落,此時,樹葉已躺在大地柔軟的胸膛,然後如是的依偎著交融著等待著成為那曾經養育他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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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陽尚未散發出那炙熱的光芒的早晨裡,

路上已經漸漸充滿趕著上班的白領階級和睡眼惺忪的學子們。

偌大的建築物裡,

繁忙的工作已經蜂擁而上了,在講求效率的時代裡面對龐大的工作,

自然有一套辦法來條列分明輕重緩急,

飛快的劃分出來這些負擔,頓時間,

事情也就慢慢地散去,

臉上終於可以露出一絲笑容,

表現出這也沒什麼的樣子吧!

踏上回家的路程上,

載著家人輕鬆討論今天工作內容,

回到溫暖的家後,

雖把那些瑣碎惱人的事放在背上,

但面對家人仍然展現出快樂工作的表情,

把視線朝著天空望去,這也不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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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部屋裡沒有任何事,沒有清晨一貫的訓練,沒有激烈的比賽,甚至連吃飯大家也是靜靜的吃了幾個壽司就停止了,哀傷的氣氛像煙縷般地一絲絲擴散瀰漫著。橋本先生昨天過世了,在夜裡突發的心臟病,死神就像小偷似靜靜地劫走了他。

我在十歲那年第一次來到部屋,那是一個陰暗的早晨,我穿過寧靜的庭院,來到和室拜見師傅,橋本先生拿出一套和服給我,用他嚴肅的眼神看著我說:「今後你有許多要學習努力的東西,不要懈怠。」然後沏了一杯茶給我,我喝一口後,他叫我將茶灑至庭院,等於是向過去告別,今後以新的身份進入部屋,接受訓練。 

剛進部屋的時候,身為「付人」的練習生,每天的工作可以是說相當多且繁雜的,除了擔起師兄們的生活起居雜事,包括打掃、洗衣等,還有自己的訓練,而即使是相撲力士們,在部屋裡面也要學習詩與漢學,剛學習時,我也只是抱著半敷衍的心情在讀著,畢竟詩與漢學這種東西在土俵的戰場上來看,實在是沒有什麼實質的幫助,橋本先生察覺到我這種心情之後,便嚴厲的訓了我一頓,他認為一位相撲力士若是沒有讀書的修養,除了淪為比賽的奴隸之外,也絕對無法獲得橫綱的最高榮譽。他總是告訴我們相撲運動雖然表面看起來是激烈的搏鬥,但在拼鬥之間決定你的動作的乃是心,精神鎮定而心專注,專注力才能領你找到勝利的方法。

作為練習生的我雖然那時對於這番話似懂非懂,但還是謹記在心,一直到有一天師兄的一場比賽才算是讓我真正學習到此番話的意涵。曙師兄在部屋裡是等級已到「幕內」的力士,在此階級若是想繼續攀升,每一場比賽都是關鍵,相撲力士的階級越是高越是不容許在比賽中敗下陣來。

曙師兄那天上場的對手,塊頭明顯的比師兄大很多,是從蒙古來的力士,近一年比賽幾乎沒有失敗過,算是異軍突起,面對這樣大塊頭的對手,要勝利已算是困難,聽說他又力大無窮,有好幾次比賽幾乎是一把將對方力士抓出土俵之外,我內心不禁為曙師兄的這場比賽感到憂心。曙師兄進場後與對方經過三四輪左右的四股、蹲踞,進入到最後仕切互相凝視時,對方的眼神可以說是充滿了攻擊的意圖,曙師兄一如往常平靜的氣息,相較下來似乎沒有什麼鬥志,當兩方的衝擊開始時,曙師兄退步連連,對方排山倒海的威勢似乎難以停止,沒想到在土俵的邊緣,曙師兄斜跨一步,如舞步般的轉移重心,同時接者緊扣對方上臂,轟的一聲場外塵土飛揚落下後,只看見對方倒在土俵外,短暫的寂靜接著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歡呼,我則流下兩行感動的眼淚。橋本先生總是嚴肅的臉,也難得了出現暖和的微笑,拍著我說,將來你也能找到你內心的力量,與你的內心力量合一,由此完成你的土俵哲學。

在橋本先生死後幾年,我漸漸的從付人晉升到關取,開始擁有比賽的資格,每當進場到土俵時,我總是想起橋本先生對我的教誨,相撲並非只是比較蠻力的運動,也是探索內心精神與修養的一趟漫長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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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是一片永恆的黑暗

強風伴隨著靈魂的哭聲

吹動我們載浮載沉在這沒有盡頭的長河裡

沒有希望和救贖的世界

每一刻都是令人窒息的絕望

 

以愛之名我們犯了罪

我們只能承受這罪的結局

但當所有的光亮消逝

天使都離棄

我還能在法蘭西斯的手指中看見微光

灰暗慘澹的地獄裡

我還擁有

這最後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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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羽毛,持續地翻飛( 責任() 一根羽毛,持續地翻飛( 責任()

  只要將羽毛送上高山的山頂最突出的那塊石頭的頂端,插上。這樣任務就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羽毛自己的事了。

  那天的天空灰暗,雨緩慢輕輕的落在地上,她沒帶傘,全身溼透了,抬起頭看下雨的樣子,雨好像千根針撒下來,皮膚感到些微冰涼的刺痛,路邊招牌的紅色、藍色、黃色光芒使得像針般細小尖銳的雨,變化的令人目眩。

  一根白得發亮的羽毛在很高很高的高空,這世界唯一看到白色羽毛的只有她,因為如此吧,白色羽毛往她這個方向降落。她注視白色羽毛的飄落,緩慢到忘記時間流逝,也感覺不到白色羽毛有在移動,她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麼無法從那上頭移開,等到意識到,白色羽毛以及許多雨已經到了只剩一棟矮房子的高度了,她也才發現白色羽毛與其說是飄落,不如說是被針雨連續撞擊而墜落,她就是這樣直覺地認為,於是升起一股同情愛護的心情,抬頭,追尋白色羽毛墜落的地點,雙手伸出,雙掌向上呈碗狀,白色羽毛摔倒在她的手心中央,她一點也不敢緊握,白色羽毛果然遍體鱗傷。

  白色羽毛在她手裡,用微弱的聲音對她說,『拜託妳幫助我。』

  『用故事來交換吧!』她輕聲地對羽毛說。

  羽毛說了:『我來自羽毛國,在我們那裡有各種顏色的羽毛,白色羽毛屬於新生的羽毛,是由藍色的成年羽毛飄出國家,選擇一座高山的最頂端,在那裡產下我們。出生時我們在石頭上,飄在空中的眾多藍色羽毛留下一句『我們相信妳們!』就飄走了。於是大多數的白色羽毛開始學習【飄】這個技藝,他們皆期盼著趕快回到羽毛國證明自己作為羽毛的應有能力,就像候鳥知道遷徙的方向一樣。我當然也努力學習著【飄】,可是當大家藉著一陣風動身時,我忽然想到藍色羽毛所說的『我們相信妳們!』這句話,我疑惑著,他們到底是相信我們的什麼呢?我飄起又墜落,因為羽毛有一點疑惑就會墜落。就從懸崖邊一路墜落,途中又碰到雨族的襲擊,我豐潤的雙翼已殘破不全。可是我不搞清楚他們到底要我相信什麼,我就沒有動力!』

  她很專心的聽羽毛講完話,久久才說出第二句話『妳真是一根奇怪的羽毛阿!』

  羽毛感到被汙辱,於是將身體伸展開來,嚴詞的說道『那請您放我下來,騎士雖失去了快馬,但他還有雙腳能行走。』

  她察覺白色羽毛生氣,更加覺得這羽毛實在有趣,但她還是替自己解釋,『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妳不過就是一根羽毛,為什麼要想那麼多,藍色羽毛所留下的話,應該是相信妳能飄回羽毛國吧!』

  『妳若是願意就將我帶到城東那座高山的頂端吧!否則就將我放下。不需要妳告訴我怎麼想或怎麼做!』羽毛用殘破的軀體,揮動著剩下的羽翼。

  『不,我要帶妳上去,現在就走。』她隱藏住笑意。

   她只走了三天的路、花一天過河、爬了半天的山,總共付出四天半的體力,就到達那座城東最高的山的山頂最突出的那塊石頭的頂端。

   她輕輕將白色羽毛放下,這幾天的路程,白色羽毛已經恢復豐滿的雙翼,且全身發亮。

  『謝謝妳,雖然一路上妳對我提出許多無禮疑問。』

  『那妳找到答案了嗎?』

  『我曾經做過任何教自己拼命專注的事情嗎?也許藍色羽毛是相信我們一定有辦法回到羽毛國,畢竟是家人阿!』然後面對山的另一頭眺望。

  …………真是一根……奇怪的羽毛阿!』。(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她心裡想著。)

  白色羽毛只是專心的看著遠方,然後轉身說『我走了。謝謝妳。』

   對這樣突然的道別,她有點反應不過來,急著問: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畢竟妳不是根羽毛。』然後白色羽毛轉回身,等待風。

  『我一直覺得妳很可笑?』她看著白色羽毛要離去的背影,忽然像罪犯對警察坦白。

  『那天從高空墜落的時候,很遠就看到妳再雨族強烈侵襲中未帶任何雨具,伸出雙手,預測著我的位置一邊跑著要接住我,那時妳的眼光很美,我盡力的不讓自己再被風雨打得更遠,為了掉落在妳手裡,因為相信妳會幫助我……謝謝妳,妳做到了。』羽毛一直維持著等風的姿勢。

  看著被陽光折射反光的白色羽毛背影,有點明晃晃的不能直視,刺眼的留下眼淚。

  風來,羽毛就不停的往上翻飛,遠離地球重心背道而馳,她抬頭注視著羽毛,看著羽毛變成遠方小小的一點,再由小小的一點消失不見了。羽毛這次一定已經找到答案,不會再被疑惑擊落。她忽然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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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    槍聲() 白色( 槍聲()

 

  一場白色的喪禮,花圈、地板、死人、活人……所有東西物品與服裝都是白色的,人體除了服裝隱蔽處之外,接觸空氣的皮膚也都塗上一層白色的顏料,只有用白玫瑰簇擁而成的棺材所支撐的死者的臉,與交叉在胸前的雙手是柔美的淡皮膚色,死者服裝是一套天空藍的西裝、皮鞋。死者在這些白色的重度癮者之間,好像異類般,也許因為這點,死人的身分由死者擔當,好像就該如此。

  槍聲毫無預警的響起,但是眾人完全沒有被嚇到的樣子,三百多張白色的面目一同轉向入口處,好像早就在等槍聲響起;六百多隻瞳孔上都顯影一顆白色的子彈在會場畫過一道彩虹的拋物線,打在死者的眉心。彈殼掉落在地板上,沒人注意。大家湧進平躺的死者旁邊關心他的眉心,眉心出現一個洞,好像很深,看不見底,洞慢慢湧出白色的液體,就像牛奶一樣,沿著頭部的曲線流走,滴落在白玫瑰中,就察覺不到了。所有人沉默,像純白色一樣沒有雜質的沉默。

『我們的想法被證實了!』這句話在白色沉默上倒了染料,渲染開來,眾人小聲附和著『對阿,真的。』、『太棒了。』

  槍聲從入口處滑翔進每個人的右邊耳朵裡,再從左邊出來,然後往上直奔喪禮會場的天花板,槍聲隨即撞碎,墜落成流星般的小小的槍聲迴音,四處散落下來,會場小聲喋喋不休的白色人們像收到將軍的指令般,一同安靜不語,整齊的排好隊,輪流守秩序的靠近死者;拿起一朵沾滿白色液體的白玫瑰,就排到隊伍最後一人的後面,這樣一停一走的畫面,像是雞蛋工廠的生產線,在檢查著哪顆雞蛋品質不良,依序往前。等到第一個拿白玫瑰的人又輪迴到死者頭旁邊時,用白玫瑰築成的棺材徹底分解到每個人手上,死者躺在冷冰冰的白色地板。眾人小心的用雙手拿著白玫瑰,頭低低的口中唸唸有詞。唸畢,第一人將白玫瑰插在死者臉上,白玫瑰根部與淡皮膚色的交合處流出跟剛剛一樣的白色液體,然後眾人們又開始向雞蛋工廠一樣的生產線開始運作前進了,等到臉部插滿了白玫瑰,就往身體其他地方插,最後死者全身插滿了白玫瑰,好像這具軀體生來就是盆栽的作用,已經看不到原本的膚色與藍色的西裝,死者被白玫瑰與白色液體滿滿的包覆著,白色液體的水流漸漸的淹至到會場眾人腳踝的位置,他們不以為意,踐踏起白色水花,死者載著白玫瑰浮在水面上,緩慢飄移著,宛若一種裝置藝術。

  眾人這時都從身上拿出白色長型半透明的容器,旋開蓋子,彎腰舀一池白色液體,然後從軀體上拔下白玫瑰裝進容器中,鎖緊。然後左右搖著瓶子,像抓到稀奇昆蟲一樣的觀察,白玫瑰漸漸融化在白液體中,白色液體漸漸化作白煙,眾人們嘴中發出讚嘆聲。眾人把這些事情做好後,皆拿出筆來,在蓋子上頭寫上『槍聲』兩個字,好像在著名紀念品的名字。

  一個個走出喪禮現場,到了大馬路上有許多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穿著紅的、藍的、綠的衣服,顏色襲擊走出喪禮會場的人們,他們白色的臉上立即留下白色的眼淚,一臉不舒服的用手擋住視線,像是遮蔽陽光,好像剛剛的喪禮才是正常的世界。他們拿出寫著『槍聲』文字的容器,謹慎的旋開蓋子,趕緊就將耳多湊上貼緊瓶口,不露出一絲縫隙。

  槍聲毫無預警的響起,瓶中白煙畫過一道彩虹般的拋物線,鑽進他們的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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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薪水袋() 黑暗() 薪水袋()    黑暗(

    張開眼很久了,整夜沒睡。睡著了見得到世界,醒著反而什麼影像都沒有,一片黑暗,他是個瞎子。但他習慣眼前的幽暗,夢裡的世界太瑰麗,太奢侈了,現實裡不容他沉醉在夢裡,他正為定期要付出的金錢傷腦筋。 

  兒子的學費,他最傷腦筋的是這件事。一邊進行著簡單的手工藝,一邊等著客人上門。他有一間按摩店,雖然不大,但是按摩的功夫很不錯,這裡附近的上班族固定會來找他,所賺得的財富,供兒子與自己兩人基本花費是足夠的,卻也沒有能力再做多餘的支出。這個月生意很少,兒子補習的費用不足,就差那麼幾千塊,他又不喜歡開口跟人借錢,他寧可別人欠他,也不讓自己欠別人,從十歲那年他就知道這個道理,老天爺莫名其妙地讓他患了奇怪的眼翳,漸漸地看不見了,這比直接奪走視力還殘忍,他體會到一絲一絲失去的感覺,就像時光會不停流逝,流逝終點等待他的是無盡的黑。但是他沒有被打敗,只要把黑暗的時間在這輩子都用完,下輩子老天爺該回報他最清楚的光明,他這樣想心裡才會平衡,生活才會還讓他還聽得到孩子回家叫他的聲音,還能在半夜摸索著牆壁到他房間,拉起厚重的棉被替他蓋好,想到此處已經很幸福了。他想孩子等會放學回來,好好跟他說明白,今後就不要再去補習了。讓兒子自己認真點念書,自己多辛苦一點做,今後補習的錢留下來讓他上大學用,在黑暗中想著想著眼珠不自覺跟著思考再轉動,心才逐漸踏實。

 

  準備開店了,他從房間走出來,一隻手伸直,碰到牆壁則轉個彎,直走就到了大門正中間,蹲下,順手摸到鐵門把環,往上拉起,陽光射進漆黑的屋子,瞬間瞎子所處的空間有了生氣,他眼皮感到溫熱,眼前一片黑暗變成暗紅,他轉過身走兩步,坐下,一張凳子就等在那裏迎接他的臀部,左手往地下一探,拉過來一個箱子,右手一擺拖過來一張茶几,雙手從茶几上找到保溫瓶,選轉開蓋子,一股溫暖潮濕的熱氣薰濕了他的鬍子,聞聞這股味道,是烏龍茶。箱子中放著待做的手工藝品,左手拿起一把塑膠片,像數鈔票一樣露出側邊的斜面,右手撥過去一數,便知有多,拿起三個塑膠片丟回箱子裡,這樣一疊剛好十個,擺在茶几上,開始折起塑膠片了。凳子、茶几這附近這塊區域,是他與兒子的默契,兒子不會改變這邊的擺飾,如果看到按摩的客人踢到,兒子會擺回同樣的位置,分毫不差,然後每天早上替爸爸泡一杯茶,放在茶几右上角,這才出門上學。

 

  他就一直坐在凳子上,其間起來上過兩次廁所,來了一位客人之外,其餘時間他都在凳子上做手工藝,渴了喝茶,直到最後一口茶快喝完,剛好中午。

 

  一陣腳步聲慢慢靠近。經過的腳步聲很多,但是他特別留意這一個人的聲音,隨著腳步聲越近,還有鐵器互撞叮叮咚咚的聲音,他站起來,走向替客人按摩的沙發旁邊,轉過身,摸到櫃子,找到把手,打開,拿出一條毛巾,轉回身,叮叮咚咚聲已到了門口,還有一股很重的喘氣聲,然後那人喊著『吃飯拉!』。他也正好將毛巾扔向門口,朝著那人的臉飛去,那人嚇了一跳,撇了一下頭,右手接下毛巾,擦拭起臉上、臂膀上的汗水,然後披在肩上。那人『來吃飯拉!』的喊著。那人是一個建築工人。

  瞎子說『又有多的便當阿!』

 『你吃不吃阿,不吃我帶回去餵狗。』那人大聲的說著。

  瞎子擠了一下眼睛,接過便當。『伯母的病情怎麼樣了!你也找時間帶我去醫院,看不見好歹能聽聽她的聲音。』

  『聽啥?人躺在病床上都不會講話了。你兒子顧阿好卡要緊。快吃飯吧。么死。』工人不耐煩的說。

  瞎子臉上的嘴巴、鼻子、眼睛擠向中間,瞎眼緊皺。『至少,給我摸摸她的手,唉!讓我替她講一個故事,她以前最愛聽我講故事。』

  工人凝視著瞎子,眼眶有點模糊,工人雙手埋住臉龐,搓了搓臉,『好啦好啦,改天帶你去。先吃飯拉!』聲音依然大得讓瞎子擠了一下眼睛。

 

  吃完飯,工人又替瞎子泡了一杯茶,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地上,跟瞎子說,        『今天還有一件事』。工人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薪水袋,左手拉起瞎子的右手,將薪水袋交到瞎子手裡。『你聽我講

『這是啥。我不要你的錢喔。』瞎子搶著說道。

『這不是我的錢,是我老母的錢。她交代,拿給你。』

『伯母給我錢衝啥?她又沒欠我,是我欠她。』

『我也不知道,她說以前卡早欠過你豆桑,差不多是十萬,本來想替你省著,等阿文娶老婆再給你用,現在怕等不到,先給你三萬,剩下的下個月、下下個月分四個月攏總還你。』

『伯母這樣做是衝啥拉?以前的代誌,她是欠豆桑不是欠我,我日子卡吃緊,不過還過得去,阿文緊乖,補習完,還去打工。』

『她就是顧念到阿文,要你好好給他讀書,麥擱打工,有啥要補的,補一補,麥追人不到!別像我,做工人是沒出頭的一天喔。』

瞎子正要講話,工人把他打斷,

『你若是再念欠我阿母,就收了,好好將阿文栽培好,我阿母雖然沒辦法講話啊,但我知道她最在意的就是這件事情,麥為難她,你就沒欠她什麼了。我回去嘛好交代。』

瞎子沉默。工人又將薪水袋從瞎子手中拿回來。『我替你拿去裡面收好』。走向房間。

  不一會工人走出來。『錢我放在床頭櫃子的第三層。我來走了。』說著放下毛巾,走向門口。

  瞎子抬頭,向著門口。『找一天,帶我去看看伯母吧!』。瞎子用一種期盼的口氣對工人說。

  工人不回答,看著瞎子,過了一會時間才說『再找時間。我走了』。走出門外幾步,又回過頭對著瞎子說。『阿文是個將才,是讀書的料,做他阿叔,我緊荒喜。錢的代誌,不要跟我老婆講。』說完跑過馬路,叮叮咚咚聲消失在轉角處。

  瞎子轉回身,拿起塑膠片繼續努力;想起小時候被伯母拿藤條打屁股、在夜裡偎著伯母說西遊記直到說累了睡著,這些記憶影像,像火車進站越來越慢一樣,逐漸看得清楚車上的人的樣子,沒多久火車再駛離火車站,速度越來越快,車裡人的模樣又都看不清楚了。

  門外噠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一腳踏比較用力,聲音彼此之間有規律地交替,聲音邁近門口,是阿文回來了。

  『爸,剛剛那是阿清叔嗎?昨天打工他看到我,他生氣的大聲說叫我多讀書,不要打工了,耽誤課業。』

 

  瞎子說道:『聽阿清叔的話,錢在裡面,明天拿去繳補習費,好好讀』。

  瞎子站起身,一隻手向前探著,往房間方向走去。

  阿文靠到爸爸身邊,做勢要攙扶瞎子。『阿爸,你要去哪,我扶你。』

  『昨晚整冥沒睡,進去躺一下。我自己走就好。』

  阿文看著瞎子,斜斜的伸直右手往右探索,摸到牆壁上的時鐘,確定方向,逕自走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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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飛行  (原重:痛苦  原輕:飛翔)

 

「他的生命與他的文字一樣不凡,他的死亡與他的存在同樣令人驚嘆。他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傳奇,一個無法窺見全貌的神祕故事。那就是為何即便過了二十年,人們仍然無法忘記胡安˙瓦茲奎斯。」

一點也不誇張。荷西心想。

「二十年來,許多人都寫過對胡安的回憶。每個人所見到的胡安,都是那麼地獨特。當我們以為人們已大致拼湊出胡安生命的全貌,這本書卻像是告訴我們:我們知道的仍然太少。這就是荷西˙蘇亞雷所帶給我們的禮物。

在視野的邊界,荷西看見二號攝影機的紅燈亮起那是在拍攝他的特寫。他凝視前方,女主持人修長白皙的雙腿優雅地交疊;將視線從那巧妙遮掩的部位往前延伸,是一座孤高到有點做作的置書架,上頭擺著一本金黃色的精裝書,封皮上一架飛機迎向夕陽,螺旋槳與逆光的機身讓它顯得萬分孤傲。

《無盡的飛行:我所知道的胡安》。荷西堅持這本書的封面不要出現胡安的相片,最好連標題都不要提到他的名字,但出版社當然不願意接受這種條件:他們必須告訴市場這是一本關於胡安的書。於是,冒號後的小標成了荷西最終的妥協。

荷西凝視著那本書,以致於多停頓了兩秒,那樣的時間正好足夠讓一個人看起來像在思索,又足夠讓導播把鏡頭拉出他的特寫。

「荷西先生?」主持人將他叫回現實。

「對不起一下子想到太多事了。」

「沒關係,我們可以重錄一次。」

重新開始。

「有太多人回憶過胡安這位傳奇作家,但似乎沒有一位能了解胡安生活的全貌。看了《無盡的飛行》,我們才知道原來胡安生活中有這麼多精采的篇章,就發生在一趟又一趟的飛行之中。然而究竟是為什麼,您要突然在二十年之後提筆寫這本書呢?」

「這並非突然。我覺得自己沈澱地夠久了,我已經能夠重新思索、面對我所認識的胡安面對他,那其實是我這些年來一直想好好作的。胡安對我的意義太過重大、太過複雜,我也希望能好好釐清胡安對我的意義。」

「那麼,您釐清什麼了呢?」

***

荷西永遠無法忘記在他擔任胡安私人機師的第一天,胡安向他九十度鞠躬的畫面。

「在天空,我的生命完全由您宰制了。」胡安十分虔敬地說道。

「請您放心,我會安全執行每一次任務。」

「您不了解嗎?這是文字王國的國王,向天空王國的國王所致上最敬畏的禮讚。」

「您言重了。這不過是一份工作;我們都不過是把工作做好的人。」荷西的語氣十分客氣。

胡安嘆了口氣。

「所以這對你只是工作,不是嗎?」

***

「我們看到書中許多場景,是因為您作為胡安的私人機師才能窺見。以前我們看到胡安作品中那些奇幻浪漫的文句,不免會想:他的真實生活是否也同樣奇幻浪漫;看了《無盡的飛行》,這個問題似乎有了答案?

「那確實是有點令人難以想像的生活

「你是說,即便你親眼目睹,你也難以相信這樣的生活竟然真實存在嗎?」

「那麼你是否會

***

「會嫉妒嗎?」

荷西看見胡安那雙挑釁的醉眼。

「你會嫉妒我嗎?與你年齡相同,體格相仿的男人,現在是全世界最出名、最多金,又最受女人歡迎的作家;而你,卻得當這個人的專屬機師,帶著他離開巴黎的宴會,趕著找他在里約的情婦。你,荷西˙蘇亞雷,難道不會感到一絲嫉妒?

「您喝醉了,」荷西佯裝儀表板上有著值得注意的信息,「您現在請趕快休息,等會兒里約就要天亮了。」

「我是你,就會希望那個付你薪水的傢伙快點死掉!」胡安像發現一條新宇宙定律那樣興奮地大叫,「死亡!唯有他的死亡才能將你從嫉妒之中解放!」

「您給我的薪水很好,我的生活已經令許多人嫉妒了。」

「喔!親愛的荷西,你很清楚那不是金錢的問題。你的財產早已足夠你活完下半輩子了。」他又喝了一口紅酒,「問題是,我擁有金錢之外,一切令你嫉妒的資產。」

荷西保持沈默。

「飛行為你創造足夠的財富,卻也將你綑綁於天空。你以為當我的機師,窺見我的生活,便足以提供你創作偉大作品的能量。但你看到的卻是荒唐、荒唐、以及荒唐!」

「先生,關鍵是您擁有天賦。」

「天賦!」胡安不屑地大笑。「我不會說那是天賦,我會說那是命運!命運讓我得以體驗人生,感受這世界所有的不可思議。」他看著荷西。「包括擁有一名私人機師,哈!」

荷西感到自己被當做一個高價物品般地看待。

「你感受人生了嗎?荷西。」胡安舉起酒杯,迎向駕駛艙外的滿天星斗,「你不願徹底做個賭徒!你不敢將你的一切都交給命運女神。」他將酒杯放到荷西的耳際,「如果你願意拿出你克服地心引力的勇氣,你也可以放手一搏。你一直明白的,不是嗎?」

***

「嫉妒是其中的一股情緒。」荷西望向主持人後方的藍色布幕,「我羨慕胡安的所有;然而我也清楚,只有胡安能擁有那樣的生活。只有變成他,我才能享受一樣的生活;然而若變成他,我卻會永遠地失去自我。」

***

「你愛胡安?你恨胡安?」里約的情婦像鬥牛士般地質問荷西,「你如此覬覦他的所有,卻在他死後也不敢佔為己有?」

那是胡安逝世後的三個月。來自全球的弔唁人潮終於止息。胡安沒有家人,因此所有的身後事都是由朋友們所組的治喪委員會處理;也唯獨在這個時候,朋友的親疏遠近才獲得證明。荷西一肩挑起委員會主席的重任,看遍所有與胡安有關或無關的人士,但直到今天,他才看到胡安的里約情婦。

荷西迷戀著她。

「你選擇作胡安的忠僕,但你也曉得胡安會在地下嘲笑你的行為。」情婦吐了口煙,「你就這樣甘願被他嘲笑嗎?」

「我不該在乎死者的訕笑,也不能以胡安的方式得到妳。」荷西鬱鬱地說,「妳必須以別的理由愛上我。」

情婦凝視著荷西,深深地凝視,而後縱聲大笑。

「那就是原因了,你一直待在這裡的原因。」情婦走向荷西,她的體香佔滿了他們之間的空隙。「即便是這樣的距離,胡安仍站在我們之間。」

***

胡安沒有留下任何遺囑。

他的死亡與他的文字一樣隨性,一樣令人無法預期。於是胡安的國家成為他死亡的唯一受益人,也是麻煩的承擔者。全世界的書迷要求政府成立胡安的紀念館,議會裡議員們為了這件事唇槍舌戰,爭著成為最尊崇胡安的人。最後他們決定將胡安予以國葬,而那備極哀榮的棺木中沒有遺體,只有一顆心臟。

「即便過了二十年,胡安的死亡仍然是眾人亟欲探尋的謎題。有人認為這是他人精心策劃的謀殺,有人認為這是他膽大疏忽下的意外,而在這本書中,您卻做了一個不同的推測?」主持人做出整場訪問最嚴肅的神情。

「那就是胡安所追求的死亡。」荷西感受到主持人正代替著世界,向他發出詢問的目光,「胡安的死亡必須是最奇幻、最胡安的。」

***

荷西受傷了。

雖說許多人已知道飛機遠比汽車安全,但身為一名機師卻在公路車禍受傷,卻還是令人有啼笑皆非的感覺。

「或許是你們機師總令人聯想到鳥,而一想到被車撞傷的鳥兒就令人發噱。」胡安調侃病床上的荷西。

「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

「確實相當困擾呀,這讓我不得不重新被航空公司擺佈。不過,換個角度想,這樣我也不用被你擺佈了。」

「很高興看到您這麼樂觀」。

「同樣的,你也不用受我擺佈了不是嗎?」胡安笑道。

「對於一個不確定能否繼續從事同一份工作的人而言,受優渥薪水擺佈的日子並不算痛苦的回憶。」

胡安像在思索什麼,凝視著病房窗外燦爛的秋日陽光。

「還寫東西嗎?」胡安突然問道。

「偶爾罷了。」

「有覺得值得寫的東西?」

「並沒有您想像中的多,也並不那麼值得。」

「那你應該去尋找值得書寫的事物,」胡安的笑容從調皮變得沉穩。「我也要去尋找了。」

「您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值得寫的東西了?」

「沒有您想像中的多,也並不那麼值得。」胡安的笑容又變得調皮。他提起地上的行李,「再見了。」

「再見,期待再看到您的新作品。」

「也期待你能再回到天空。」

「但或許我不能再飛了。」

「或許我也不能再寫了。」

胡安說完,沉默了一陣,又將行李緩緩放下。

「你可以想像自己停止飛行嗎?」胡安問道。

「那並不困難。沒有人生來飛翔。」

「但我卻不能想像自己停止寫作。」

「我相信那並不困難。」

「不,我創造了那個文字的世界,文字的世界又創造了我生存的世界;我依附著我的創造而活」胡安看著自己的行李,「我是上帝,也是亞當。」

荷西默然不語。

「再見了,我的朋友。」胡安揹著行李走到門口。「我的王國正在頹傾,您是否能做拯救他的騎士?」

之後,胡安的行跡遍佈全球。五大洲的報紙都出現他的消息,各地的人們也一如往常地熱情歡迎他的到來。然而三個月後,胡安突然失蹤了。人們查出他最後搭上飛往巴布亞新幾內亞的機票,獨自向密林的深處進發。約莫一年半後,一支人類學家探險隊在密林的一隅發現一顆被吊起風乾的心臟檢驗後,確定那是胡安的心臟。人類學家說,據傳在新幾內亞的叢林中住著一支食人部落,他們會吃光外來者的每一吋肌理,將他的骨頭毛髮均作為工具裝飾,唯獨留下心臟。因為心臟是靈魂居住的地方,靈魂會追進任何一塊心臟的殘骸,而任何一個身軀都無法承受太多的靈魂。

荷西康復後,已能恢復機師的工作,但他選擇離開。荷西知道,胡安的死是一個隱喻,他要讓自己的形體從承擔世界的責任解脫,但靈魂卻留下來觀看這個世界崩塌的姿態。荷西知道自己也正被胡安觀看著用他那夜在里約飛行中燻醉挑釁的眼神。

***

「於是在胡安死後,您就開始進行創作?」

「應該說,在他死後我才開始將生命投注到創作之中。」荷西雙手交握,貌似祈禱。「我才開始體會,同時作為上帝與亞當的心情。」

「然而您之前的作品卻沒有受到太大的關注直到這本《無盡的飛行》。我認為,這是繼胡安之後,我們所看到最奇幻瑰麗的文字。這本著作已經超越所有的傳記文學,而是一部真正的文學巨著。您認為,這便是胡安給您的遺產嗎?

「遺產是的。」荷西憂鬱的神情,使原本綻放笑靨的主持人默默地黯淡下來。「二十年間,我不斷尋找值得書寫的事物。我獨自駕駛飛機,越過大洋,看遍山川雄景,直到我的身體無法繼續負擔飛行。但在二十年後,我卻發現」荷西看著主持人後方,藍色布幕上露出燦爛笑容的胡安黑白相片,那是他生前最後一張公開相片,四十歲的壯年,生命與靈魂的頂峰。

「我最值得書寫的,仍然是胡安˙瓦茲奎斯。」

***

攝影棚的燈滅了。荷西要求要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攝影棚一會兒。他將那金黃色書皮上逆光航行的飛機,對向藍色布幕上滿是喜悅的胡安。他思索,胡安在那食人的儀式之中,該是多麼愉悅地享受身上的痛楚;而自己二十年來的飛行,卻只能總結為胡安的一個步伐。

他胸臆中漾滿喜悅的憂傷。

 

2010/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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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卻的旅人  (原重:責任  原輕:霧)

 

妳是乘風而來的雲

帶來七座海洋裡難解的謎

迷失的旅人

乞求於薩滿的神靈

探尋

如何看透妳的心思

刻劃神祕的謎底

 

「愚癡的崇拜者

當雲霧散去

你將失去所有風景

她的美麗必定是謎

沈重地  溫柔地

繾綣你每道思緒」

 

於是旅人背對海洋

寸步  寸步地

離開了妳

只說  在遠方

仍有難卸的責任

未了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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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重:125摩托車     輕:煙

改    重:煙                    輕:125摩托車

 

 

天空聚集了一大片烏雲,傾盆大雨好像有可能隨時落下。大夥兒決定提早離開。一罐礦泉水咕嚕咕嚕地倒進木炭堆,蒼白的灰燼在木炭上跳躍,一陣煙霧筆直往天上衝。這時的煙雖然沒有剛升火的木炭冒出來的煙嗆,但是含著炭灰的煙,衝進鼻子裡的感覺也絕不好受。這場男女互動的儀式正式宣告結束。

載我來的那位男孩遞給我一頂安全帽。

我跟他好像還沒說過任何一句話,無論騎車載我來的時候,烤肉的時候。我只記得抽鑰匙的時候,我故意挑一串比較簡單的鑰匙,沒有刻意的裝飾品,鑰匙的數量也不多。這種鑰匙串,把目光移開之後,很難在腦子留下什麼印象。

和來的時候一樣,坐上他的車總是遠遠的把其他車子拋在後方。車速雖然快,我卻不感到害怕。在蜿蜒的山路行駛,只感受到引擎穩定的振動,沒有一點顛簸。好像走了一條沒有人知道的捷徑,身旁的景物瞬間變得熟悉。

也許是想避嫌,摩托車停在巷子口,沒有再駛進去。我下車,急忙遞回安全帽,快步走向宿舍。我不敢回頭,也不曉得那男孩與機車究竟還在不在。走到門口,我掏出鑰匙,偷偷往巷口的方向一瞥。他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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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重:物質        輕:亮光

改    重:亮光        輕:物質

 

 

大爆炸(Big Bang)是十的負三十二次方秒的事情。在大爆炸「之前」,這個世界沒有時間與空間。如果硬要描述這個時候的狀態,那我們可以說,這時候的宇宙是一個點。

轟然的一響,極高密度的能量從一個點開始散開。時間與空間的概念確定形成。這個時候的宇宙,是一個高熱、高密度的狀態。宇宙開始以指數的倍率膨脹,並且逐漸冷卻。膨脹的時候,有些能量形成了光。根據創世紀記載: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從大爆炸的理論來看,那是宇宙誕生一秒鐘後的事情。

在這個時候光主宰宇宙,任何形式的能量只能夠以光的形式存在。儘管物質已經以微小的粒子存在,如夸克,但衰變很快,生命週期只有百萬分之一秒,短暫存在後會因為光的作用下立刻消失,變成光,沒有凝聚成更大物質的可能。

此後的三十萬年,宇宙持續膨脹。光的密度不如以往那麼高,粒子漸漸不再被大量的光轟擊,能量低於一兆電子伏特的物質得以穩定存在,質子、中子和電子在這個時候慢慢出現了。質子、中子與電子不斷地交互作用,時而凝聚,時而分離。有的質子與中子結合,形成了氦的原子核;沒有與中子結合的質子,形成氫的原子核。這時粒子的基本交互作用,與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已經沒有兩樣。

電子和原子核開始結合成原子。由於光與原子的互動不如原子核與電子,當幾乎所有電子都與原子核發生結合之後,一大群光失去了作用的對象,散落在宇宙的每一吋空間。這些光直到今天仍然持續存在,構成了可以被今天人們觀測到的背景輻射,猶如大氣籠罩地球表面的萬物一般,背景輻射在宇宙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被觀察到。宇宙的所有物質,無時無刻地被背景輻射以相同的密度照射著。

光的減弱使其他作用力不再顯得微不足道。萬有引力使漂浮在各處的物質開始凝聚。氫與氦原子聚集成了星體,若是質量夠大,還能夠藉由核融合,將質量轉化成亮光,在宇宙中成為一顆能夠發光的星體。還有許多的物質,形狀大小不一散落在宇宙各空間,物質會彼此碰撞,可能因而聚集,形成宇宙中較大的漂浮物;但也有可能在撞擊時,粉碎成更小的塵埃。

星體的產生從宇宙誕生後一百萬年開始,十億年成熟。到這裏,宇宙已經很接近今天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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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重:學校                                輕:星期天有陽光的早晨

改    重:星期天有陽光的早晨    輕:學校

 

 

人物:姐十歲,弟七歲,相貌平凡的農家孩子。

(時間是民國七十三年,某冬天的早晨。)

(一個屋齡約二十年的房間,約兩坪大,只有一層樓的平房。從建好至今都沒有裝潢過,因而有些老舊。地板鋪著塌塌米。右舞臺有個門。上舞台有一扇窗,窗外可以看到遼闊的天空以及田野。左舞臺有個木頭衣櫃,約兩公尺高,以及堆積如山的雜物,包含課本紙張,衣物,兩個書包,最上面披著國小學生卡其色制服。房間正上方有一盞燈泡。房間中間有一副大棉被,兩個枕頭。)

燈亮。

(兩個小孩在被窩裡裝睡。弟睡的地方有陽光從窗外射入。)

(弟睜開眼睛,舉起手往有光的地方伸,讓窗外射入的陽光照在他的手上,細細端詳自己的手。)

弟:出太陽了,太陽很大。

姐:(一樣是裝睡的樣子)別吵啦,我要睡覺。

弟:爸剛剛有叫我們,妳有聽到嗎?(停頓) 妳有聽到嗎?

(姐好像沒有聽到一樣,弟起身跪著,走了幾步到窗邊,往窗外看。沒多久又回被窩裡坐下。)

弟:阿姐,妳不是說,今天會下雨,出不會太陽嗎?阿姐。

姐:你不要吵,我沒辦法睡覺。

(姐把大棉被用力一扯,現在棉被完全被姐佔有。姐依然是睡覺的模樣。弟沒有了棉被,覺得冷,緩緩移動,從衣服堆裏面拿出保暖的戶外衣褲,換上。拿出襪子,拿在手上沒有換。)

弟:(走到姐旁邊,搖姐的肩膀)起來,起來啦。爸爸會打人。

(姐毫無反應)

弟:妳說今天會下雨可以不用下田的。為什麼沒有下雨?為什麼沒有下雨?

(姐毫無反應)

弟:快點起來,一起走。

姐:你先去,我等一下就會到。

弟:你會被爸爸打。

(姐一樣沒有反應。弟很氣餒的樣子,走到窗邊,時而看看窗外,時而看看姐。一會兒,姐從被窩起身,簡單把大棉被做兩次對摺,連同枕頭一起推到衣櫃旁,拿起披在圓桌上的學校制服,開始穿制服,一切動作流利。)

弟:(看到姐穿制服)妳幹麻穿制服?(停頓)今天是禮拜天。

姐:學校有事情。

弟:為什麼有事情?

姐:老師,叫我們去上課。要補課。

弟:真好,這樣妳就不用下田了。為什麼我們班不用補課。

姐:五年級老師教比較多,沒有教完就要補課。

弟:(有點激動)我也要去學校,我也要唸五年級。

(姐穿好制服,背起書包。)

弟:(更加激動)我也要去學校,我要跟妳一樣去學校。

(弟拿起自己的制服和書包。姐把弟的書包一奪,甩到衣櫃上面。弟放聲大哭。姐不理弟,穿好襪子後,大步離開房間,開門,離去,關門。)

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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