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級寫作班祕密基地

我察看到一片落在地面上的樹葉，葉面光澤粼粼，形體飽滿立體，色澤鮮度仍在，葉梗脫落處周圍雖然開始內縮漸漸乾枯，但是梗心還是微微的有在呼吸，既然顏色飽滿怎麼會脫落樹體，阿，前幾天清晨的地震，樹根運送水分的頻率有被打擾，手把手的樹幹有撐住那緊張的50秒，這麼暴力的衝擊下，樹木內部會有抗體，苦苦，就像聽說樹木聽到會被砍掉，反而會努力生長那樣，那個終極強大的堅忍養分，不是每片樹葉都能承受得住，平常風平浪靜的小確幸樹葉，在這突如來襲大震盪下，它嚐到斷糧、之後又嚐到生平沒嚐到過的苦，對它已經不是養分的養分，它開始鬆懈。

從它左大右小的形狀看來，當初樹葉左側吸取養分比較多，所以長得比較快，Q彈的葉面有毛細孔與陽光進行無數次光合作用，一吸一吐，吐出氧氣，顏色翠綠，柔和的翠綠，翠綠上頭有摸不到的水分，倒是還有溫熱樸實的香氣，含蓄不明顯的木質氣味後頭有剛洗完的棉被味，這種溫和舒服的香氣，就是午後小確幸的味道。

〈可口可樂〉

可口可樂幾乎是全黑的，只有在最上層最接近光線的地方可以穿透出一點點視線。然而，光線卻難以穿透更深的地方。在轉開瓶蓋的那一瞬間，我仔細聽，是氣體從窄小的空隙竄出的聲音。別感到尷尬，這是跟肛門竄出氣體一樣的聲音。不過，在氣體的聲音後頭，是氣泡破掉的聲音。請你想像，站在沙灘上，一排海浪蓋過你的腳踝，又慢慢、慢慢地離開你的時候，浪的泡沫破裂的聲音。他們都含有氣體，氣體隨著時間變化，慢慢離開液體的時候，他們的存在似乎霎那間在聲音中消逝。

大家都去哪裡了呢？我飲下一口可樂。

現在，他們和我已經在一起了。

    這口香糖是淡綠色，長15釐米、寬7.5釐米、厚2.5釐米。它四個角正面側面都呈圓弧狀，燈源下泛著一點不規則型狀霧霧的光，移動光源就可以看出其表面並非完全平滑。它真像米你版綠茶肥皂。 

    將口香糖放在手心，感不到有重量，只是被某個甚麼觸碰著。食指摸它綠色外表，有點黏黏的彷彿融出了東西；我擔心傷了它，改用手背，則順溜地滑過其表面。口香糖又回到袋子剛拿出來的模樣。湊近鼻子聞，薄荷口香糖此時沒味道。只聞到自己手心的汗味，汗量不足以讓它就範。自己鎖在綠色硬殼裡。如此完整而驕傲。它彷彿在嘲笑我，『怎樣，還是老樣子吃了我吧。』我有點生氣，想像將它扭爛，綠色脆皮屑掉在床上，灰色黏膠沾滿手指。

    我用力撥開口香糖，它"吱"一聲斷為二截。沒有任何碎屑落下，綠殼緊緊包著白色內餡，如皮與肉緊密貼合。其斷面參差，已經可以聞到些薄荷味。用指尖摳一塊餡，像衛生紙屑。

將它放進嘴裡，開始咀嚼，只有悶悶的甜和苦。然後，苦味昇為辣和涼，躍上舌側、舌根、軟硬顎；吞口水，勁涼就潑到喉龍，而後在鼻咽部興形成低氣壓帶，吸氣，痛涼感就放大一些，吐氣，它就縮小身體往前爬到鼻腔。

    慢慢咀嚼口香糖，它硬殼已完全不見，剩下的是一團膠狀物。讓它在口中滾動幾下，它還在釋放味道，舌溝兩側能感到的甜味一點一滴消退。剩下在嘴裡的只有那團狀物，慢慢咬下去，感到它抵抗咬合的力道，微弱而堅定；直到上下排牙齒密合，重新張嘴，又可以感到阻力，橡皮筋綁住，稍出力，"啵"瞬間阻力消失，牙齦鬆開了。它應該死了。

    關於如何處理這遺骸，可以用一張衛生紙包起來，裸手丟垃圾桶，或吞下去。我思考不危害健康、環保，又可從此不再見它的方法。我走近垃圾桶，踩踏讓蓋子打開，低頭對準其桶底，用力往中心啐一聲，"噠"，它就落在桶緣上。它身體長5公分，佈滿凹凸皺褶的條狀物，青青濕濕的外皮，湊近看，它還背脊隆起，如蟲子捲曲盤據在桶子上，不讓我闔上蓋子。 

    這廝還活著。

衛生紙 

不曉得是誰給她取了這樣的名字－「衛生」紙，以致她給人的第一印象一定要是乾淨、純白、無瑕。舒潔、春風、五月花，廠商的賜名更添加她輕巧、溫柔的恬靜形象。貨架上販售各種乾的、濕的，大包、小包、隨身包，圓筒式、抽取式，各種型態提供無所不在的潔淨，端視你的喜好，等你買下她；一旁廣告提醒你要注意她的觸感、大小、吸水性、使用後的殘留度，還有誘人的紅標價格，讓你挑選時眼花心亂。而在如此激烈的競爭下，她總是需要不斷升級、進化，不只添加乳油木果、還有三層呵護、給你全方位的細緻照顧。 

她全身佈滿交織錯落的短纖維，纖維是屬於樹，她是樹，因為工廠的機器切割、肢解、和水攪拌、成漿定型、起皺刮刀使她柔軟，然後裁切、包裝、運送到你容易挑選的貨架上。因為她的溫柔近人，你買下她，隨時方便享用她的柔軟呵護，抽取、抽取、抽、取，讓你不小心忘了抽的是樹、取的是森林，拋棄的也是。 

雖然名為「衛生」，她實際做的總是骯髒的事：被迫沾染人類各部位的排泄物、快速吸吮著物品上不該存在的水分與汁液，成為那些註定被你鄙夷、拋棄之物的最終歸宿。只有國際紙漿上漲時，她成為紅牌寵兒，人們競相搶奪、囤積，深怕生活中缺少純潔的柔軟照顧。

她住在角落，是溫柔的樹，等著慢慢被抽、取，等著被棄而不顧。 

捷運

鋼鐵般的血液灌滿血管，每隔幾分鐘，規律地運行。血管散佈在城市的各個幹道，縱橫交織的動脈穿過城市的中心，流動造成的心跳，維持著數以萬計的人們不變的日常。

心臟噗通噗通跳著，發出嗶嗶嗶的聲音，然後像水庫的閘門開啟，鋼鐵般的水流流瀉而去，又在下一個閘門口被攔下，如此在一個閘門又一個閘門間柔軟的流動。有時水流自空中飛過，有時則在地底漫延。這理性的水流，有她溫柔的一面，她不願無聲無息的驚擾眾人，不管是前來之時還是離去之時，她會記得用語言表達，她不無理取鬧，清楚明白地讓你了解她不是值得你為她浪費時間的人。有時候，在地底下，她人還沒到，卻早已看到黑暗的通道中，有道興奮的光芒閃爍，朝我狂奔而來。我覺得她是喜歡人的，我總見她興高采烈的在閘門口停下，展開雙手擁抱眾生，進入她，與她合而為一，與她一同前行，她不吝帶你到生活裡的下一個時刻，迎接下個階段的任務。

她的溫柔讓人忘了她冰冷的鋼鐵身軀，讓她顯得有人味。可是，又因為她的體貼，她的精準，提醒了你她始終是一個人造的產物。

人為的秩序，想要融入在城市人們的呼吸中，企圖建立一個像大自然一般，像四季、晝夜一般，與生活同在的秩序。機械的心，精準的計算出發時間，抵達時間，好不容易創造了規律，但她卻忘了大自然根本就是很任性的，而這種任性她永遠也學不來。

有時候她會被日常作弄，被大自然一點也不規律的流轉所害，或是被進入她身體裡的野蠻氣體所背叛。但她總是努力地大口呼吸，維持心臟的運作，把氧氣帶到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換來一個欣欣向榮的城市。

2019.8.10素描練習(季至柔)

  我從醫院的青草堆帶回來了兔子。我的左眼跟右眼像左舷與右舷正展開航行，我抱著這隻兔子，這是一隻布偶做的兔子，兔子的眼睛像新月在燃燒，焦糖布丁顏色的毛皮，穿著輕便的吊帶褲跟一只玲瓏俏皮的尾巴，微彎的嘴角笑吟吟像是彌勒佛──迎接天下所有為難的事情，兔子長長的耳朵像梯子垂掛在頭顱的外側，兔子的鼻子精緻點綴著五官。我的吉他嗚咽著無聲音的旋律，我沉沉的睡去了，兔子啊兔子牠小巧可愛像一個黎明，黎明破曉前的寧靜與美好，帶來歡笑和企盼期盼，這隻兔子像我期待的所有黎明，我所有懷抱的紛紛擾擾的思緒，這隻兔子像是一個願望，我的願望難以啟齒卻輕易展開，這隻兔子像是我那些未完成的吻，接吻的吻痕跟我跟他總是那麼的夢幻；這隻兔子像是一座夢工廠，承接了那些我夢境之中最華麗美好的盼望。我的吉他嗚咽著七彩的旋律，是最溫柔的那種曲子，兔子啊兔子你也是如此溫柔，你作為一隻布偶如此鮮活如生承載著我的舊夢。黎明時分我就遺忘了所有的憂傷與煩惱，我抱著這隻布偶兔子沉沉的睡去醒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