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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棉花】                                              

 「世界上有黑色的棉花嗎?」他這麼想著。

 家裡的後陽台正對著一棵木棉樹。是一棵,不是一排。這社區的景觀不知道是誰設計的,明明種了一排樹,但裡頭卻只有這唯一的一棵木棉,好像突然插隊的無禮陌生人似的,不但絲毫沒有愧疚感,甚至每到春天還理直氣壯地開滿紅花,燒得人不得安寧。

 當初就因為老婆愛木棉樹,所以買了這間房子。老婆總是提起那年夏天,他們兩人在木棉樹下第一次牽手。當時周遭飛著棉絮,氣氛浪漫。每聽到這一段,他就想起被那些棉絮逼著的自己,無路可逃無處可躲,彷彿只有牽起老婆的手,才能不被飄下來的棉絮看輕;才能不被地上滾的棉絮責備。雖然牽手後感覺還不錯,但畢竟不是那種熱烈又衝動的愛情行為。他知道那純粹是一個巧合,因為他壓根沒有喜歡過與木棉相關的任何事物,除了它會害人噴嚏打不停之外,它的果實破裂後噴出的汁液在被太陽曬過後還會有嘔吐物的噁心味道。他不喜歡有關棉的一切,包括它的顏色、它的觸感,還有那首叫作木棉道的歌。過了幾年,他跪下與老婆求婚。這次倒沒有什麼東西逼著他,雖然還是有「純粹是巧合」的感覺。

 老婆喜歡唱歌,更喜歡說話。常常在他下班後就抓著他,跟他說各式各樣的話,而他總在看著老婆滔滔不絕時想起那個夏天逼著他的棉絮。他不懂為什麼那麼沒完沒了的東西能飛得起來。像是要抵抗什麼一樣,他在老婆會發表很多意見的事情上沉默,故意散發出一種不為人知的黯淡,而且一向偏愛黑色。他的西裝是黑色、領帶是黑色、襪子帽子內褲床鋪還有房裡的窗簾也都是黑色。不過他的老婆倒不黑,也不特別愛穿黑衣服。如果要說老婆有什麼特別吸引他的地方,那大概是擁有一頭烏黑的長髮。像洗髮精廣告裡的模特兒那樣,黑得閃閃發亮。

 屋子的後陽台緊鄰著廚房。老婆作菜時,總是會探頭看看那棵木棉,等著它開花結果。老婆曾說,有一個夏天的下午,她用家裡剛拆封還閃著銀色光澤的鍋子煮著水時,看見棉花成一大團飛進來,掉進她的不銹鋼鍋。她看著鍋內棉花吸水後變得透明,且隨著滾水在鍋子裡快速翻滾,像是連鍋子都要翻滾起來一樣。她忍不住伸湯匙進去攪拌,碰到軟軟的鍋底。這時來了一陣風,老婆聽見木棉樹上果實掉落的聲響,然後鍋子跟棉花就一起跳到了餐桌上。老婆說,那天她就著軟綿綿的鍋子喝了美味的棉花湯。

 他怎麼也不相信這件事。

 某一天起,老婆反常的不再對他說話,這期間只剩下那棵木棉樹一直開著大紅的花,昭告整個社區他們這一戶沒有人說話。他雖想知道這安靜從哪裡來的,但是老婆似乎沒有生氣之類的情緒,只有那些花拼命的發著火,跟老婆一樣不發一語。隔天,老婆穿著全白棉製的上衣出門時,他說:「我覺得你穿白衣服不怎麼樣。」說完發現老婆的眼睛似乎閃著平常沒有的亮光,那光隨著老婆離去而熄滅。從此老婆不只不對他說話,更徹底消失在他眼前,而他說的那句話就成了老婆消失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沒有風,但木棉樹的果實卻在一夕間全數掉落,棉花散落一地。地上的棉絮不飛,從此跟老婆的頭髮一樣不再在他眼中閃亮飛揚。他於是在屬於他的黑暗中,開始想找黑色的棉花。

 他相信他會喜歡黑色的棉花。這黑色的棉花不會逼人浪漫,不會瞧不起人,更不會沒完沒了,尤其不會突然消失。它會像老婆的頭髮一樣黑得發亮。而且若是黑色的棉花湯他倒是願意相信,更願意嚐嚐。

 他去馬路邊找,也試過抽出黑色棉製衣物的細小纖維,但都不是他要找的黑色棉花。

 在一個風特別大的晚上,路旁的木棉樹受強風吹拂,棉絮竟還是不飛。吃驚之餘他突然看見不知哪裡來的一團棉絮攀在桌緣,沿著桌子吃力地前進,直到抵達他的手背上。他決定主動伸出一隻手指按住那棉花,沒想到棉絮突然一沉,深陷進他的皮膚裡。雖然刺痛感強烈,但他不逃脫也不反抗,只是低著頭默默盯住那想飛卻無法飛走的棉花。他無奈地在心裡問:「為什麼?」,接著不等那團東西回答便索性不顧一切將它牢牢壓進身體,讓身體從此承擔著再也飛不起來的重量。

 不是巧合。他知道手上的棉花逐漸在變成黑色,他找到了不是被弄髒也不是染料染色的,真正的黑色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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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輕躡地走進書房,留下微涼腳印。他推開房門,光亮照進房內。他帶著微笑,將羽毛筆盒小心地收進密實卻透氣的檜木書櫃裡。她們在櫃裡的黑暗中低語。
「啊,女神,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筆尖甩甩手,以金黃耀眼的光芒向女王行禮。女王沒答腔,她提了提眼,舒展衣袖,飄散經典鞣酸鐵墨水的淡雅香味。
身形修長的她,羽翼豐潤,繼承一身天鵝潔白。柔韌又富有彈性的骨架,使得她寫出來的字既不暈墨又不刮紙,每個勾彎推移,都美得無懈可擊。每次他都用女王來寫情書,即使她不識字,也不想學字,但只要從下一次他再拿起她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統治的疆土了。
    這天下午,陽光溫暖。
    他坐在書桌前,對著大窗,專心地挽著她,在精選的羊皮紙上跳舞。大約一小時後,他伸伸懶腰,將她輕輕放下,準備去抽根煙,再為她清洗。她酥軟地休息。正當迷濛睡意,窗外突然刮起一陣大風,她抬頭看了看。另一股大風又把她吹滾到了書桌的邊緣,一隻腳跨在外面,晃啊晃。她嚇得大叫,緊抓桌緣,心想只要再等一下,他很快就回來了。
   風沒理她的祈禱。
   大風一波波地打向她,使她從桌沿再翻滾到了窗檯邊,再一步,就是外面了。終於,她聽見腳步聲,可是他還來不及喊出聲,伸出手,她就被吹出去了。
    她不曾飛行,引以為傲的羽衣被風掀得四處亂翹,掉了好幾片。平時在羊皮紙面上揮灑自如的身架,在風旋的氣流東倒四歪,猶如塵灰。彎過小徑,越過商店,她從他平時上課的學校屋頂飛過,校園的草坪上有幾個人,但沒人注意到她。高級美麗的羽毛筆是讓人目不轉睛,但有幾個人會注意到天空飄過的一根雜毛呢?風將她越推越遠,四周的景物由熟悉漸漸開始變得陌生,她飄進了市區。一個低旋,她迫降在馬路上。昨夜的雨在路上形成一窪窪的水坑,往來的車輛廢氣,使她難以呼吸。她喘著氣,水份沾上了羽毛變得很沈,舉步維艱。才移動,車子捲起的氣流將她倒栽進泥水灘裡,混濁的泥水浸髒了羽毛,更夾雜著汽油的臭味。沒回神,一台房車又朝她駛來。風抓準了最後時機將她高高舉起,吹往舖滿落葉的人行道上。
她全身癱軟地伏趴著。陽光蒸發羽毛的水份,使她舒服不少,但污泥依舊斑駁。人行道上的落葉比行人要多,他們全都盯著這個奇異的訪客。而她也像隻飽受驚嚇的貓兒們,豎起毛,保持警戒地環視四周。滿臉皺紋的老枯葉打量著她,看了看她腳尖露出的墨漬,小聲地問:「妳是羽毛筆?」
「現在不是了。」她縮起了腳。
「妳看來還很修長,沒有被削短多少。」
「我的主人很愛我。他會來找我。」
「妳知道那裡有多遠?」
「不知道,不過他會來的。他不能沒有我。」
「嗯…也許是妳不能沒有他。」
她瞪著老枯葉,不發一語。
「這個巷裡…平時沒什麼風的。」老枯葉抬頭看著天空,「休息吧,明天一早,也許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
    夕陽西沈,街燈一下子全亮了,光暈一圈圈投射在無人的人行道上。經過折騰的她,第一次沒有梳洗就沈沈睡去。睡到午夜,她被刺骨的涼意惹醒,沒了睡意。望著在無雲的夜空中閃爍的點點星光,她悄然地流下幾滴眼涙。
    意識瀕臨模糊的清晨,音樂聲由遠而近。
「垃圾車來了!」年輕的楓葉的尖叫剖開了寧靜。
周圍不安的躁動,使她感覺到事態的緊張。還搞不清狀況下,她已被落葉們不斷擠向角落。落葉們拼命地往後推擠著,力量之大如同狂風,且更為盲目。她再度身陷風暴之中。他們一直後退,即使疊上了同伴也沒有停止,而直接就從頭上踩過。隔幾步的老枯葉被推到她的身邊,一個踉蹌差點就要被葉群壓過,她直覺地伸出修長的手,拉住了老枯葉。
「抓著。」她說。老枯葉的臉上沒有驚慌,反而對她微笑。
她和老枯葉就這樣彼此緊握著,一起被推往落葉堆的高處。她這才看到遠處有位老婦持著掃帚,正準備沿人行道一路掃向巷內。而她掃過的路面,什麼也不剩。
「別害怕,是時候了。」老枯葉的語調聽不出起伏。
「不,我不能被垃圾車帶走!我要等他來找我!他會找不到我的!」她拼命想後退,但此時其他葉群的推壓卻讓她根本無法動彈。
「羽毛筆,也有被削盡的一天…」老枯葉鬆開了自己的手,「都有這麼一天。可是只有上帝才知道究竟是那一天。」
「我不要…」
「記得,閉氣。閉氣。」
她不斷發抖。她向四周張望,一叢叢落葉被掃進帚裡,再拋到垃圾車上吃掉,巷弄越來越安靜,只有垃圾車的咀嚼聲迴盪著。
「再會了,朋友。」老枯葉的笑意還沒有褪去,就被俐落地丟進垃圾車的大嘴裡了。她大叫救命,仍然沒有救星。不一會兒,輪到她了。婦人熟練地掃在一起,縮小面積,葉子因而彼此交纏,令她快要窒息。她被拋出去。瞬間,她看到天空,很快地又急速下墜,匣門張著大口,轟隆隆巨響對她咆哮。她逼視著那張嘴,心跳加快。在滑落之前,她想起老枯葉的話,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氣。
「咳咳…」她被自己的換氣嗆醒。
她混在垃圾堆裡 被卡車搖搖晃晃地載往海邊掩埋。蒼蠅們在她的周圍飛繞,但很顯然對她並沒有多少興趣。她的羽毛脫落大半,身架也折成兩截,疤痕硬生生地從肚皮壓過。她想抬腳,才知道讓她在紙上跳舞的腳尖已不知去向,只留下裂口不規則的斷肢。卡車立起台架,準備傾倒時的反作用力將她彈起,緩緩地落到地面。當卡車離開,她已沒有痛覺。
數天後的深夜,沒有涙水,天又開始下雨。
她勉力側身,看見了一座高山,周圍死寂。
「那是座火山喔。」一只破陶瓶出了聲,「不過,她己經睡了,不會再噴發。」
「不會爆發的火山?」
「她老了,不再隨便發脾氣了,發電廠和焚化爐都是因為她的關係,而大家都愛在溫泉那兒煮蛋。」她第一次知道有這樣的山。
「妳是羽毛筆吧?」陶瓶溫柔地問。
「你怎麼知道?」
「這裡每隔一陣子就會有幾枝羽毛筆來。養雞場的是一起來,他們真是很吵。而羽毛筆不同,他們總是自己來,而且不怎麼說話。」
她們安靜了幾秒,轉頭看著火山,隱隱的地動則像搖籃般晃著。
「與其都要燒,我還寧願跳火山呢。」陶瓶說。
「那有什麼不同?」
「焚化爐燒完,我還是得回到工廠,被賣到另一個市場,然後再等著被送到這裡。進火山就不同,我能回歸土地,那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沒有家,我什麼都不是了。」她垂下眼睛。
「妳還是妳。」陶瓶扶起她的臉。
陶瓶每天都說些垃圾場的事給她聽,像是從那個穿衣鏡裡看到河邊施放的煙火,而那片DVD封面上的明星還拍過那部電影。在當羽毛筆時,她寫過許多豐富的情感知識,但直到快禿了,她才享受到這些「常識」。她們在月光下唱歌,唱到睡去,晨曦升起。
工人們辛勤地清運著垃圾,將他們送進焚化爐的消化道裡。這兒的火山不再噴火,焚化爐則天天冒煙。
「老枯葉告訴我,我們總會有這麼一天。」她凝視著白煙。
「這麼一天?」
「嗯,看這煙。」她指了指,「但只有上帝知道是那一天。」
「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好幾年後的某天。」
「是啊。」她說。
「希望妳下一次真正的飛,那一定很有趣。」
「羽毛筆也很有趣啊。」她做了一個鬼臉,
「希望妳下一次是深埋在地下的鑽石。」
    「裝飾著假花的餐廳廉價陶瓶也很有趣。」陶瓶擠了個怪異的表情,讓她大笑了起來。
工人們準備上工。她們等待著。
突然,地面開始搖晃,晃得越來越劇烈。
「大家快走吧!」工人們四處奔逃。其中一個,踩到她,勾進了他的膠靴鞋底。
「保重啊,再見!再見!」陶瓶對她大喊。
她掙扎著,無法脫身,工人加快朝垃圾場外跑去,陶瓶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完全聽不見了。她獨自蜷在膠鞋底。這一去,又要那兒呢?工人沒有再回到垃圾場,而是開車回家。膠鞋被放在鞋櫃裡。這晚,她沒有睡。
隔天清早,工人穿上膠鞋出門。她以為他要回去垃圾場,結果跟著他的腳步,她到了溫泉池邊。「好,今天把溫泉池的扶手全部弄好吧!」工人吆喝著。
他們來回池邊穿梭,敲敲打打。她被溫泉邊的突起的小石片黏附住,脫離了鞋底,回到地面。附近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是他,是主人的聲音。他正挽著一名年輕女子走來。這太不可思議,她伸出手,結果他和女伴卻在她身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在女伴坐下時,他還掏出手帕為她把石面擦拭乾淨。
「謝謝你。」女伴甜甜笑著。
「先休息一下,晚一點再來煮蛋吧。」女伴點點頭。
「這座公園讓我想到我那枝最喜歡的羽毛筆。」他若有所思地說。
「是嗎?為什麼?」
「其實它是我自己做的。當初就是爬山,逛這座公園時揀到它的。」
「是嗎,是揀到的啊,我記得它,它的羽毛非常潔白,我以為是特選的天鵝羽呢。」
「是啊,但它真美,不是嗎?」
「嗯,很美。因為你用它寫信給我。」
他情不自禁親吻了她。
「原來,我不是啊…」她喃喃著。
他和女伴將蛋放進溫泉池裡,滾燙的溫泉水很快就把蛋給煮熟了。
他將蛋殼剝好,先遞給女伴吃,臉上的表情就像以前他用她寫完情書後的一樣。微風吹送,天氣宜人,他們閒聊一陣,便離開了溫泉池。他們收拾東西和移動腳步的小氣流,將一旁的她吹起進了溫泉池中。沸騰的溫泉水鬆開她所有的羽毛,剩下那光溜溜的半截身架。這是最堅韌的,連滾燙的溫泉水也暫時無可奈何。
她漂浮到溫泉池深處,比較不被攪動的角落。穿過樹蔭,有條冷流匯集,因為要更往裡頭走,穿過幾道石丘,所以遊人並不太多。
「好舒服。或許先睡一下,再來想吧。」她抬頭瞇起眼,看著天上高掛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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