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時,帶小孩去花蓮。約了老爸,在花蓮唸高中的老爸想去探望久違的同學,順便恭賀堂叔娶媳婦,路途遙遠,若有女兒女婿及寶貝外孫同行,路上有伴,再好不過。前一晚爸爸先住在我台北家中,隔天一早,為了配合蘇花公路的管制時間,我們五人趕了一個大早出發。

     去過花蓮的次數不算少,搬到台北後跑的更頻繁,可能是花蓮到台北的距離和花蓮到雲林的距離比起來縮短不少,花蓮的好山好水也讓人百看不膩,流連忘返,小時後和家人健行、大學時和同學泛舟、工作時和男友溯溪、有了小孩子來海洋公園玩……琳瑯滿目的活動可說是老少咸宜。一次又一次,有稍微長一點的假期時總像往花蓮跑,對於花蓮的記憶可說是不斷更新累積。

      四天的旅行中,爸爸只有第一天搭我們便車,下午就要與我們分道揚鑣,從吉安一路拜訪同學到玉里,然後坐南迴線回家。實際上扣掉交通,時間也所剩無幾。近午時抵達花蓮市,在台北還是BRUNCH的時間,早起的我們早已飢腸轆轆。外出ㄧ向隨和的爸爸,竟主動提出要去吃「山東大麵」。花蓮市區的馬路早已拓寬,街景不復往昔,路樹、商店消失汰換,實現這個小願望的過程變的有點曲折,爸爸對於有點陌生的街景心中不太有把握,喃喃說著老店不知是否還在等擔心的話,又安慰著自己,那兩、三家麵館應該至少有一家存活。我感受到老爸的緊張,就逗他說話,問了他一些年少的故事。爸爸經我ㄧ問,打開話匣子,開始鉅細靡遺描述四十多年前,他們幾個好朋友利用假日到大理石工廠打工,打完工後,一起騎著腳踏車到附近吃ㄧ碗便宜又大碗的山東大麵,腳踏車是當時學生的主要交通工具,性能款式不能和現在的單車族相比,更不可能有車褲、安全帽等犀利的裝備,當時人車稀少,一邊騎車ㄧ邊聊天打屁,輕鬆就從花蓮騎到吉安。無所事事時,也曾從七星潭騎到光復。鬢髮斑白的爸爸,提起青春往事表情放鬆愉快,兩頰泛著興奮的笑容,雙眼閃閃發光,這樣的神情只有在提起花蓮及當兵時光時,才會在爸爸臉上出現。我喜歡看著這樣的爸爸,精神抖擻,彷彿時光倒流,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

      找著找著,沿著台九線,果然找到了麵館,招牌老舊,但門面剛翻新過。

        十一點,店裡的空氣乾爽潔淨,應該剛開門,我們之前已有一桌客人在等候了。一碗六十元的湯麵份量奇大,白色微捲的麵條結結實實裝滿整個大拉麵碗,上頭覆蓋些許榨菜及肉絲,茶色湯汁上則漂著小白菜及蔥花。我把塑膠湯匙放到碗裡,小小的湯匙對比大大的碗好似大湖裡的白色小舟。像老公這樣平常不做粗活的大男人,大概是吃不完的。爸爸失去青春期的好胃口,剩下了大半碗。但爸爸表情平靜而心滿意足,並不特別感傷年華的老去。

        我默默看著剩下來的麵,回想起爸爸在我這個年紀時,帶著幼小的子女遊歷花蓮,在車上對我們訴說高中時的故事,一樣的主角、內容,講故事的語氣一樣興奮中混合失落,二十年過去,我來到中年,在熟悉的土地、情節中找到孩童時的我,那時不是很了解時間的價值,對失落的感覺似懂非懂,被北宜及蘇花無盡的彎路搞的昏頭轉向,對花蓮的感覺是昏沉中帶點暈眩,好像一切都在夢境。

現在才明白,一直被莫名的情感牽引,一次又一次重回這個地方,也許想對被時間無情推擠向前的生命抗議。藉由一碗麵,父女聯手,召喚我的童年、父親的少年、我們一切共有的過去前來共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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