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級寫作班祕密基地

我們瞞著全世界放逐自己到這個小島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這個地方有很多和我一樣裝模作樣的都市人，來到十足的鄉下，卻還是依著都市的生活方式，這很詭異，都市人都需要放逐自己，不過他們從不肯真的到鄉下過長久的生活，就算真的來到這裡定居，也不肯放棄原來的生活方式，或是用另外一種說法來包裝生活，這在當地居民的眼裡看來，不知是什麼滋味。

但或許他們因為整天和山啊海的相處的關係，會用溫柔的眼光看我們這群自以為是的白癡也不一定。

無所謂，總之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是來看海的。

半夜，我們摸黑穿過防風林，到一片無人海岸看海、看星星，你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中突然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非常地不平凡，什麼都做的到。」

我轉頭看向你的方向，沒說什麼。海浪的聲音隆隆作響，我們並肩躺在海灘上，看著從這邊的地平線到那邊的海岸線連成的圓，好像整個世界都是你的，當你看見它時，光線收入眼底，它便屬於你的了，天上佈滿了星星，每一個星星都像你所許下的巨大願望，而我也曾以為它們近的伸手可及。

我閉上眼睛，感覺從山頭吹向大海的風，把我們吹了起來。我們在海上一齊飛著，對於這次的飛行體驗感到榮耀，覺得自己是特別被挑選的人，所以才飛的起來，但我隨後便發現這並不是在飛翔，只是因為在城市中太多虛偽使得我變得越來越薄、越來越透明，無法牢牢地在土地上站穩而已。隨後，我們被吹散了，我突然發現自己無法控制去的方向，驚覺失重的可怕，風突然停了，我筆直地朝下墜落，在海平面上重重地摔成無數的碎片，風又吹，碎片就散了。

我睜開眼，看著身邊的你，有著澄清如鏡的眼睛，對我佈滿灰塵的憂傷眼神笑了一下，我在你的背後看到翅膀。

又是一個平日的夜晚，連日的夜間看護與沉重的升學壓力，讓人筋疲力竭。這些日子，似乎不再厭惡推擠的人潮與喧嘩的車陣。腦中揮之不去的最後一面，每每在返回病房，聽見微弱的呼吸聲時，那股令人不安的恐懼感才隨著爺爺呼出的氣息，迅速消散在空氣中。

「爺，我來了。你今天一定很想我吧。」爺爺睜開雙眼，擠出一個笑容，一如往常。

凝望著痛苦烙在爺爺面容上的紋痕，醫生唐突地出現，張口閉口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嗡嗡嗡地讓人想起不知何年何月的某日，和爺爺相約國父紀念館散步的下午，陽光灑下，閃閃發亮的眼珠，爺爺談起最近一頭栽進的書法世界，爽朗的笑聲，此刻，竟不斷迴盪在忠孝醫院206室。當時由衷的快樂，伴隨著「家屬同意書」的此時，讓人揪心。

「爺，你好嗎？謝謝你的保佑，我們過得很好。」舉香三鞠躬，坐在廳堂和爺爺說話，身邊環繞著裊裊的香味，依稀想起爺爺曾經的話語，面對人生挑戰所冒出的恐懼感彷彿也逐漸隨著香味淡去。

謝謝你出現在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幕，游泳池的訓練競賽、溪邊的釣魚餵蚊、四樓的乒乓對擊，這些我們不敢向奶奶談起的快樂時光，是我們思慕你的珍物，卻總是不經意從回憶中探出頭來，帶來一絲絲的惆悵。十五個年頭過去了，你和童年一同被我們埋葬在心底，沉寂卻不曾遺忘。

河流離這有一段距離,從斜了卻俐落的視角來判斷(若)掉落大概不至於有生命危險.腳下的步伐(彆扭的)像裹了小腳的女人,既不靈巧也不彆扭,走在藍色登山包的後面,前面人的頭被長形睡袋給擋住,這一擋也擋住了前方的景象,(似乎)剝奪了前面幾個人有著唯一的功能,剩下(停頓)斷斷續續的步調令他立刻湧起黑色的不耐,才走了五分鐘,視線已被腳邊那一疊又一落像剛烤焦洋蔥的枯枝落葉磨得耗弱, ,秋意的涼爽絲毫帶不出秋天健行的浪漫.而此時此刻的他真害怕聽到那些像烤焦洋蔥的落葉倏的發出沙沙聲,看到像野了的花椰菜晃呀晃的,他標準的體格已被塞滿鍋子保暖衣物食物的背包壓的如一片柳葉,彎曲單薄,可禁不起這一波樹林間風的帶動晃.前面的人停了下來,逆時針轉了九十度,他知道是要休息了,於是像個相撲選手把重心放穩,以蹲馬步姿勢緩慢的轉過身,背靠著包,包壓著塞滿泥石凹凸的山壁,前方那一整片綿延的山脈頓時從地理課本的圖片裡給釋放出來,馳騁在蔚藍的天空,或站或坐的一行人擰著水瓶,嚼著疲憊,他的視線被盡頭給截住了,那裏的山和雲攬在一起,模糊且輕擺著.黏在髮絲末梢的汗水被一陣微風拭過,頭像在水裡鼻子狠的一吸所灌進的劇痛,他像默片裡的主角放聲大叫,五官糾結的像個毛線球,他對風感到害怕了,這銳利的像把鐮刀一一挑起每根痛覺神經.

 

 

重：盲目

輕：雪

 

雪無聲的下著，漸漸地覆蓋了山丘，把大地變為只有一種顏色。就在這陣大雪之前，這裡還是青翠的山岡，斷崖旁的山丘下，有一棟獨立的小屋，傳來陣陣輕快的音樂聲，演奏的是「魔女宅急便」。雪下得很安靜，但也下得很快，才半天就把路旁的小樹都掩蓋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樹頂還可以依稀辦認得出來而已，顫危危的堆積在山崖上，隨時都有崩落的危險。

 

渺渺獨自在鋼琴前彈奏著她最愛的曲子，自從一次高燒不退之後，她的眼睛就再來看不見了，但是在音樂裡絲毫聽不出來她有任何的憂愁，音符裡跳躍著期待及興之情。家裡的大人都出去了，為了要來的嚴冬預備足夠的糧食，他們得出門去很遠的鄉鎮採買，為了節省空間來裝運，渺渺獨自就留在家裡等待他們回來。為了這個，她總可以得到最喜歡吃的零食來做為獎賞。這讓她滿心歡喜，空氣中飄著松樹的香氣，媽媽留下來的麵包，放在餐桌上熟悉的地方。貓靜靜地依偎在她的腳旁，這是最讓她開心聖誕的氣氛，心中總是瀰漫著驚喜。她的手指輕巧的滑過琴鍵，彷彿跳動的精靈一般，渺渺感受到音樂隨著指尖流動在空氣之中，好像仙子一樣在她耳畔飛舞。

 

窗外的雪，仍舊無聲的靜靜落下。在蓋過松枝最高的頂端時，它的厚度已是山壁無法承受的，突然地～～絕望地～～雪，在一聲巨響之後終於無情地崩落下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著小屋墜下。。。。。

年假後的ㄧ日下午，埋首工作的他，接到久未聯絡大學死檔的電話。手機那端，傳來了她因病過世的消息。他呆坐在電腦螢幕前，久久回不了神。 她是他的初戀情人，斷續、糾葛了二十年的戀情，最終仍黯然分手。 這天夜裡，睡夢中他回到了初相識的校園。夢中的兩人，十八、九歲，有著説不完的理想和滿腔抱負，仿佛手中有無數日子可以揮霍，未來沒有盡頭。他和她課後來到學校後山，山裡的氣息和當年一樣清新甜美。不尋常的是，散步小徑旁的植物，爭先恐後地展現應屬於不同時節的姿態。初春的抽芽嫩葉、盛夏的艷麗紅花、涼秋的落葉楓紅、寒冬的蕭瑟枯枝，等不及似的同時呈現。兩人驚異於眼前時序錯亂的景色，但因苦思著教授剛交待的艱澀作業，未再深究。 她最喜歡山裡涼亭邊的一株蕨草，每回上山總要來看看，像是問候老朋友一般。這天，他們同樣來到涼亭歇腳，她撫摸著蕨草細小鮮綠的羽狀葉脈，再次讚嘆著它的生氣勃勃。突然，矮小的蕨草大力地左搖右擺、嘶嘶作響，瞬間拉拔至三層樓高，兩道葉脈成為粗壯的手臂，將她捉入懷中，隱沒不見。看到這科幻電影般的情節，他不知所措，最後在自己的呼叫聲中驚醒。 今天，是她的告別式。經過內心的反覆掙扎，決定親自送她最後一程。走進會場，迎面而來的是淡雅的百合花香和佛樂旋律，氣氛不似他預想的凝重哀傷。望著相片中她清麗如昔的容顏，領悟到她將擁有永恆的平和美麗，他釋懷了。轉念之間，沈甸甸壓在心頭上的不平、不捨，幻化為無限的祝福，送向天國的她。

重︰神木
輕︰灰塵

依偎於千年的軀殼
屹立深深山頭
它是宇宙的小小孔道
土地與能量的小小渡具

嫩葉在朝陽中閃現盈盈光澤
隨風搖擺
低頭與二氧化碳輕柔親吻
靦腆地逸出甜甜的氧

雖然瀰漫著醞釀千年的香氣
樹幹深處 細胞依然唏囌地漫漫生長
蝴蝶伸長口器吸取汩汩樹汁
蟲蟻依循樹皮紋理行走
蜘蛛將平凡的日常織就習慣的網

遠方的烏雲
帶來沙漠的塵雨墜落
枝枒垂首頹委
茂茂綠葉任憑沙塵盤據

垂眼靜看時光流轉
任落葉紛紛
猶如淡淡的嘆息

中獎VS惡魔

偏財運

    我想我一輩子都沒甚麼偏財運吧!至少這是活了26歲的我，在金錢方面的感觸。要錢可以用自己的勞力賺，別想那些高技術的活或在一群人裡運籌帷幄或運用舌燦蓮花的業務技巧去賺取你所需要的生活費，因為你沒那個腦袋裝下知識，也沒那個耐性在一群人裡勾心鬥角，再來是你拒絕運用你那小小的腦袋去完成世界上最難的事---當個惡魔，催眠著眾人讓別人把自己口袋裡的錢放到你的口袋來，因為你拒絕昧著良心做事，即使人總是會為了錢殺紅了眼、迷失了方向，但你只願守護著你的心，安全終老，所以就平凡點的快樂過日子吧!

    我也沒甚麼想像力，偏財運應該不外乎是撿到錢、發票中獎、中樂透，再來就是打麻將了吧!!可惜我連工作都這麼不想算計了，那麼請相信我，我打麻將的技術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吧!至於中獎這種美妙的事情，別說落在我這個平凡人的身上，我會做怎樣的美夢!但想想也不為過，可能就先還完債務、拋下工作、揮霍生活，重新尋找活著的意義嗎?活著的意義不就是為了錢打轉，頓時失去了方向，我想這一點也不好玩，我討厭失控的人生!!

    真是安全的人生啊!!26歲該冒險闖蕩的輝煌歲月不是才正要開始嗎?

    我怎麼了?這個社會又怎麼了?

    而你呢?你的人生偏財了嗎?!

無聲vs.山脈  

 

題目:兵變

 親愛的：

    來信三天前己經收到，這是你寄給我的第七十二封信，雖然經過了九十三天又五小時四十八分鐘，不過，所有暗藏在等待煎熬裡，本以為跨越不過層疊漫延的思念山脈，在第一眼看到你的信時都雀躍地化塵消散。

       簡短數言，不停歇地翻攪我的思緒，紙上的黑白文字扭曲張揚，鮮活分明地似怪獸般撲襲而來，猛不迭地讓我有著倉狂而措不及防地狼狽，閃躲間也著實吃盡推演猜測的折磨，說實話，我不明白你的明白，拼湊破碎字詞，你有點陌生。

    你說，距離遠了，可是百轉千回，我總能在無限虛空中捕捉到你雙眸的一抹閃光，指尖上仍存留絲滑膚觸的記憶，更不用說，那若有似無的髮稍餘香，無時不刻，總試圖凝結你身影，一直都在的，不是嗎？你說，淡了，回不去了，對你我總是精準地悍衛丈量的刻痕，費力在顯微鏡下篩撿雜粒，不容許那可憎的失真，有你，持矛如唐吉訶德，仗劍如蒙面蘇洛，回不去了那就再開一條新路，我想這個建議你也會同意吧；你又說，可以不可以就這麼了吧，這個我真的比較懂，這是只有我們才懂的魔力咒語，不改佛掌上刁鑽孫小猴本性，小小心機是寵溺的任性，不要嚇我，這回是看上那個款式的名牌包，或是想去那裡旅遊，日本、義大利、希臘、巴黎或是想來個環島壯舉，都好，你知道我會支持你的；你又說，累了，走不下去了，親愛的，我疼惜悉心地將你呵護在手掌心，在胸膛上鋪上似雪般柔軟羽絨任你躺臥，吟誦美好樂音任你神遊，呼吸吐納的頓點後，再一同歡快出發，我是這麼期待著，親愛的，我是說，我們。           

   至此，來信似乎變得更重了些，重到顫抖雙手都快承接不起，四下靜寂，靜到可以聽到咚咚如擂鼓聲的心跳，同袍用一種令人費解的注視，試圖連結彼此相似的情節，真是他媽的，他以為他是誰啊，一紙，是無聲的宣判還是殘酷的終章，一陣哆嗦。

親愛的，你也要記得多添件衣服。

別忘了再寫信給我。

 

依然愛你的我 

輕：睫毛

重：文字

  我對鏡裡的自己輕輕一挑，完成一個期待的樣貌。左瞧右看，赫然驚覺這似我非我的樣貌，其實是妳──美麗的錯誤。

 

  這是妳離去的那晚，而山村的小鎮早已深眠，梳妝檯前妳孤坐的身影，滿桌的化妝品中躊躇不定。

  是這個先，再那個嗎？或是那個之後才上這個……？

  山裡長大的妳哪裡知道這些？妳知道要不為了他，這成堆的化妝品也沒可能翻山越嶺的來到這。

  時間呢，現在幾點了？（望了眼牆上的時鐘）他就要來了，果果！妳再沒時間試驗這些了！（像妳對睫毛那般）算了，梳頭先，梳子呢……？

  從悉幾新添的化妝品中，妳很快找到了那把老舊梳子，跟著便利索地梳理起來。大抵自他離開，梳頭成了妳至為私密的愉悅，越過鏡裡自己是妳思憶的眼，重複梳爬在那無人的床。

  那床上當然空無一人，但他會回來的，果果。他離開不過為了去城市打拼，而今事業有成，就將要把妳從這個空蕩蕩的家裡接走。再一次，那下著春雨的午後將不只幻景。

  妳記得那天，濡濕的衣裳纏綿溫唇，緊擁的彼此共享的夢。

  他說妳時而單純可愛，時而美艷動人……

  他還說妳永遠會是他的唯一……

  他說他會回來娶妳……

  他說……（又看了眼時鐘）他曾說妳眼睛無神！!（這都得怪長而垂的睫毛）

  就為這玩笑話，妳不知花了多少心力練習阿，果果！！先得用那怪型怪狀的夾子，夾出個完美的弧度，再用這睫毛膏，像沾墨的筆刷那樣，一筆一勾……本垂弱空靈的立馬翹捷飽滿！！

  當此之際，妳聽見……

 

  忽有引擎呼嘯，自山林深處迴盪開來，我細耳尋源，竟已同窗外蟲聲一般，都消融在房外父親的酒鼾連連。

  復然垂首，我對鏡中無神的自己輕輕一夾、盈然一挑，筆下又是個期待的樣貌。

  這是早已深眠的山村小鎮，且由疲憊將我睫毛壓垮，恣意光可鑑人的紙頁，迎風作響。

  窸窸窣窣……窸窸窣……一筆一勾，勾勒場不曾停歇的春雨；至於那已然殘缺的梳妝鏡，我不願看。

凌晨夜裡，下起大雪，掛在臥房陽台的幾支空衣架，被風吹得相互碰撞、發出木魚般聲響。床上左側的位置沒了人，伸手去摸，一絲餘溫也沒有。

窗戶上刮滿了一道道深藍色樹影，銳利的冰冷不留情地滲透到空氣裡，理智上更加清晰，這陣子夜裡一旦醒來就不必再睡了，這一晚跟數百個過往一樣，一個人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傷心，或要傷心給誰看。拉緊身上的蠶絲被，像是還能依靠著什麼。這是他特地從中國杭州帶來的，「大家都搶著要的上等品」，天然蠶絲非常珍貴，頂級蠶絲被得耗一萬多個蠶繭的細絲，手工拉製、層層疊起。他喜歡用最好的東西，捨得花錢，家鄉的朋友知道了非常羨慕，「真大方」。

剛和他交往，就知道他工作忙、交遊廣，得常跨洋出差，一去就是兩三週。找不到他的人不要緊，當時至少電話勤於聯繫。幾年前他們好不容易擠出一個週末，在這裡挑個假日訂婚，雙紅喜字貼在一起，飄飄然地黏在裝飾性的假火爐上。

她的家人遠從海島過來，在這個社區禮堂一齊辦了體面的儀式；他的家族大，家人多，博士這個，醫生那個的，光忙著招呼她一一認識、用不熟悉的語言問候打招呼，就用去一個半小時。她的風光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羨慕與稱讚聲不絕於耳。左右手指上，戴滿了四五顆雕花的戒指，許多翠綠鮮紅的寶玉，在燭光下更是閃爍；婉約的雙手手腕上，各都有兩三圈細緻的黃金腕鍊，叮叮咚咚的聲音，陪襯在鋼琴獨奏的音樂中；她的脖子上，則是一串又一串的珍珠、混搭的碎鑽石項鍊，最受人注目的，還是這條黃澄澄的黃金鎖鍊，鍊子是非常優雅的麻花捲、飾有飛葉和小花，鎖鍊中央鑲著一片薄成圓形的金鎖片，上頭壓著龍鳳的圖樣，典雅吉祥，像是一吹氣就能幻做生命、展翅飛天。女賓們無不鑽過來仔細地鑑賞，「這條金鎖鍊特別漂亮！」所有人包含她的雙親，都這樣感嘆。聽到這些話，他看起來更加精神奕奕，臉上滿是光輝驕傲。

她樂於展示首飾給大家欣賞，覺得自己今日很稱職，但她知道這些都不是從娘家帶過來的，她家怎麼可能有這種財力，父親只不過是食品工廠裡的作業員，媽媽做些縫紉修補的雜活補貼一些，若不是這個場合，這輩子連飛機都沒坐過。「妳命真好阿！不愁吃穿了。」

隔天中午，殷紅的喜字還在，他就出差去了。

幾個月前拿到身分時，大家又喊羨慕。不過這麼一張紙，對她來說無所謂順不順利。她背誦了面試時所有該回答的答案，舉手喃喃念了幾個至今還是聽不懂的聲音節奏，然後就多了一個異國的名字。她似乎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只是這陣子他在家時似乎待不住，比以往更忙。每次出差回來前，會問她想要什麼，她如果說不必買什麼禮物了，在家待久一點就好，他又會堅持這是家裡的傳統，沒有女人不喜歡禮物。

有一次他回來，第一句話是「家裡感覺很悶」，他突發奇想地建議，應該要學隔壁鄰居一同去上教堂，但她認為拜佛的人不能信耶穌，他聽到這突然發了脾氣，一連串音韻多變的異鄉的詞語又冒出來，她看他的表情，猜到大約是「思想這麼不開化」的意思。話題一轉，他提到既然怕無聊，就該多交點朋友，投入一點，培養一些新的興趣，「可以去上社區的語言課程，才能再讀多點書」。她沒有立刻回答。然後她提到家鄉許久不見的朋友有了新生兒，還沒說完，他就篤定地說，從訂婚時就不打算生小孩，「我們不迷信傳宗接代那一套」。他評論說小孩很麻煩，教養難，「如果妳想有個伴，不如養隻狗吧，狗聽話。」

他們的生活像不防潮的金屬，緩慢地受遠洋水氣侵襲吞蝕。外表雖然沒有變色，生鏽的氣味卻透漏一些痕跡。好幾個夜裡，像這樣醒來，幾乎無法描繪出他的長相，是記憶淡化了、還是他變得陌生了。這次出差是去了多久，也慢慢不想計算。問結婚好一陣子的家鄉朋友，結婚是怎麼一回事，有伴跟沒伴原來類似，朋友笑說吃飽沒事幹、想太多了沒好處，擔心結婚後的無聊，總比愁苦結婚後生活貧窮來得輕鬆。不是小孩子了，早知道很多事最後都是落空的，現實還是要看清楚，反正在家裡的首飾、房子車子，是不會長腳跑掉的。「結了婚就是一人一半，羨慕妳的人可多了。」

轉身看著左邊沒有起伏的枕頭，用拳頭壓了一下，就生出了個半圓形凹陷的窟窿。透著窗戶的夜光，她發現了一條好幾公分長、銀白色的細絲線，它靜靜躺在床鋪邊緣，不知掙扎了多久，才讓自己擺脫綑綁，從昂貴的蠶絲被單裡獨立出來，有意識地逃離它的所有同類與所有厚重。「你是怎麼做到的。」

眼前這場雪，不知道還要下多久呢。

輕：精準

重：棺材

 

駱駝穿過針眼

留下半個前掌印

踩在神木旁沼澤正中央

露出一瓣清白

由年輪最內圈枝椏而出

蜂鳥的嘴喙探入

花蜜即乾

於是涸成一灘等待

直至月光灑滿大海

波浪湧來一床棺材

輕輕躺在絲軟的白沙灘邊緣

一半抓在沙的掌心

一半盪於水的眼角

如掀起新娘的蓋頭

棺蓋一擡眼

溢出清逸放肆的野薑花香

循虹跡亦步亦趨

隨風痕大搖大擺

潮水追上來

抺去半個後跟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