軀殼
小乖
空氣一片凝結,桌上的花枯死不知道多久,桌子後面的人們隱忍的在做事,身不由己。
靜靜地敲打鍵盤聲音一鍵一個聲音地傳來。
她默默地想起早上才吃完的早餐,七十個月以來,每天培根蛋餅加上一杯奶茶,溫的,不冰。
彷彿A就應該是A,不可能變成B,規律而死寂的步調從她進入這間公司就存在了。
早上九點上班、開電腦、收信、寫報告、中午、休息睡覺、下午、收信、看稿、校稿、下班、睡覺。
同事的對話僅存於:「今天天氣有點冷啊。」又或著是:「那家的奶茶今天不溫。」
她回說:「是啊。」
然後,很長的一陣靜默。
廣播中的DJ很開心的在說:「各位聽眾,今天已經是星期三嘍,有沒有覺得有一點小週末的感覺呢?是時候該放鬆一下啦,現在為您帶來的是……」
除了廣播聲音外一片死寂。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七十個月。這中間,她沒有一天請過假、沒有遲到過、早上九點上班、開電腦、收信、寫報告、中午、休息睡覺、下午、看稿、校稿、下班、睡覺。日復一日。
她所看到的事物是以下這個樣子:有個人正在無聊的把玩手機;有人正在忙著拍老闆馬屁;有些人正在和印刷廠溝通說顏色不對;有人遲到但是裝作沒遲到。她在裡面,彷彿空氣,可有可無。
她的同事在她一開始來的時候懷疑她怕生,安安靜靜的連招呼都不敢打,不敢說話,事實上,她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伴隨她的,是沉默而沒有一絲愉悅氣息的辦公室。
這個出版社不過四個房間大小,裝下八個人。可以的話,裡面還有一間小房間,夠塞的下兩個人,一直沒有人來把它填滿。
她的生活被線性狀態所包圍著:如果跟蜂鳥一生的作息相比,人們將會發現,她的生活和蜂鳥生命形態呈現同樣的線性如此相似,幾乎一模一樣。
這就是上班族,她心想,她懂了,明白在她尚未生出自己的下一代之前,這將會是她生活的全部。
她想逃,怎麼會不想逃。
每天希望的就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或是山洪爆發,把她淹沒。
她渴望愛,但是在她有限的時間,每天被壓縮的沒有呼吸的空間。
她真的很渴望從身體中逃走,彷彿靈魂出竅一般,她的身體越來越輕,世界越來越大,她所居住的城市看起來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她想像著逃走的世界,她坐在一輪月亮上,萬物都朦朧,萬物都沈睡,只有她清醒;到了白天,世人都看不見的時候,她可以遨遊宇宙,直到黑夜來臨,她才會現身。
就像是殺手一般,黑夜來臨時,殺手才能現身,要不然遊戲就沒得玩了。
她在網站上學習如何製造炸彈。作好炸彈的那天,就如同平凡、俗不可耐的每一天,早上吃了培根蛋餅跟奶茶,九點準時進辦公室,唯一不一樣的是:她的包包裡多了一顆土製炸彈。
她在眾人都沉靜如往常般死寂的時候,緩緩地取出炸彈,早上九點四十五分,眾人進會議室,她起身離開。那顆炸彈將在九點五十分引爆。
會議開始五分鐘後,可能會有一陣轟然巨響,大樓就會倒塌。
那爆開來的聲音,會驚嚇過路的行人。路人匆忙的腳步,急速運轉的地球都會停止。世界在這一刻,應該能為她這死寂而沒有生氣的生命停留幾秒。
她微笑,她知道,人將會是她殺的。
但是她等不了。 炸彈滴滴答答,一聲一聲的響。
她還想愛,但是這個156公分的軀殼死盯著她,變成了她的一部份。
她很想要丟棄這個156公分的身體,這個疤,現在沒有人去愛,沒有人愛著的身體。
炸彈滴滴答答,一聲一聲的響。
滴滴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