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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壺


那一天我不小心,讓他從架上摔了下來,斷了隻腳的他,現在正躺在銀器精工師的手術台上,師傅說被銲回去的那隻腳,因為要去除多餘的銲料,必須要刨光,所以待他回來的時後,他的皮殼,會是光亮的怯生生模樣,而不見他現在那老者的含蓄灰亮。

每當他為我沏壺Fortnum&Mason家的Qeen Ann ,那濃濃的紅茶香,似乎讓我的靈魂,飄回了英國的那片草地、那些大樹、那一座座刻著墓誌名的公園長椅上的悠然時光。

還 記得與他的相遇,他優雅的彎著三隻腳,頂著他儂纖合度的體態,在柯芬園每個星期一的跳蚤市場裡,跟我熱情招手,因為價錢太高,我並沒有立刻帶他回家,只是 回去了,想著,都有一種心有縈繞的掛念,後來我偷偷承諾他,若有緣份,你就等到我該回台灣的時候吧!

當 我帶他回家,打開蓋子,黑漆漆的面裡,像是一個滿嘴茶垢的老茶人,多久沒有熱水為他淨身?多久沒有沐浴在茶葉裡?他有多久沒有聞過茶香?在外餐風露宿了多 久?漂泊過哪些地方?曾經的主人是怎樣的對待他?既然用銀壺來喝紅茶,理應是喜歡茶的人吧!是去世了,繼承的孩子只喝咖啡,不再喝茶?是沒落了,賣出家裡當初結婚成家 的成套銀器?當我用牙刷仔細清洗他的污垢,一邊端想著他的身世,一次又一次的用著滾燙的熱水,想洗掉這位老者不愉快的記憶。

他 的屁股還留有胎記,查了英國的銀器標示,鑄印標記記載著他的年紀。1897年左右出生,來自mappin&webb,是自1774年存在至今,倫 敦的古老銀器商。然而時間流轉,人的生命又是何其短暫,再喜愛的東西,我們都只是他的過客,哪天擁有他的主人,或許看到他腳上的傷,會說這是哪個粗心的主人啊!為什麼把你給摔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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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渦項鍊

忘記當初是為什麼想創作出這種造型的項鍊了,也許是受恐怖大師伊藤潤二的影響,而愛上了漩渦的樣貌,但伊藤先生畫筆下的漩渦太過怪誕離奇,相形之下,我的項鍊詭異中多了一點可愛,雖然我想向恐怖大師的精神致敬,但怕做過頭晚上會被鬼抓走。

黑色的漩渦頂端穿過一條銀色項鍊,將它懸空拿起來看,漩渦是用一片厚2公厘的黑色壓克力切割出形狀製成,仔細一看,發現它的造型和一般蝸牛殼的渦狀不同,而是一條曲線以沿著圓弧的狀態慢慢滑向中心點,再由中心點轉一點角度以同樣曲度滑離中心點,停止的地方剛好離起始點最遠,在這個停止點鑲上一顆水鑚,還未掛戴於頸項時觀看,黑色漩渦成了黑洞,小水鑚則變為一顆宇宙中發光的小星球,小星球彷彿將被吸入黑洞。

若是將它背著光凝神注視黑洞中心好些分鐘,再閉起眼睛,會在黑暗裡出現由中心向外延伸不斷舞動的七彩團花花瓣,舞動的姿態非常歡樂,每條細小花辦卻又像在水中的孑孓,被漣漪驚擾時神經質的扭動般──像是一群不受控制的生物聚合體在愉悅熱鬧的燈光下瘋狂扭擺。睜開眼睛,又會回到寧靜的黑洞之中。

將黑洞翻個面,它的背面經過手工磨砂,呈現比正面還要淺的灰黑色,光澤也因此打霧,由於是同一方向的磨砂,表面呈現類似糖蔥的質感,一絲絲霧灰質地經不同角度觀看會透出層層亮光。

戴起項鍊,閃閃銀色項鍊繞頸,順著反射的亮光將視線往下移動,黑色的漩渦恰巧落在胸骨與第三對肋骨交接處,猶如胸前的黑色漩渦直鑽進我心窩,這般巧妙的古怪畫面,使戴著項鍊的我突然感到有點氣胸(?)

 

半熟的荷包蛋

每天早上都得來一份「荷包蛋半熟」,雖然早餐店的店員很講究的詢問我荷包蛋要半熟還是七分還是全熟,差點以為自己吃的其實是牛排,但半熟與七分在我看來好像沒有什麼不一樣或許廚師也覺得沒什麼差別,所以煎得相同熟度。在禽流感還盛行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敢吃半熟的蛋,我也不例外,因此那陣子常吃到一片來自月球的荷包蛋,表面坑坑洞洞,蛋白邊緣還有焦黃乾皺的滾邊,中間的蛋黃像極了用天文望遠鏡裡看到的月球,閉上眼品嚐一口,我幾乎都可以感受到月球表面被隕石撞擊時的焦味,從此之後,我盡量不點全熟的蛋,害怕彗星又來衝撞我的腦門。

「請問妳要全熟、半熟還是七分?」「半熟。」我反射性的回答。這間早餐店的荷包蛋不是太漂亮,但也不難吃,半熟的蛋黃靠近邊緣的地方是淺黃色,看起來比較乾,中間是漸層的橘黃,越靠近中間越顯深橘色,裡面大概包裹著未熟透的蛋黃汁,我看不太清楚,因為蛋黃有一半藏在蛋白中,蛋白煎得滑嫩,也許廚師有適時的翻面,才會使蛋黃嬌羞的猶抱蛋白半遮面。

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學煎荷包蛋時,眼睜睜看著荷包蛋在油上啵啵啵,蛋白慢慢由透明變為白色,當時的我很疑惑為何白色的荷包蛋表面總是浮著一層透明未熟的蛋白,最後底部焦了,上面卻還是透明的。這樣半生不熟的畫面也曾出現在人體上,當我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外婆眼白浮著類似蛋沒煎熟的跡象,內心產生難以形容的不安,因為這是人瀕死的徵兆。同樣的道理,如果看到平底鍋上的荷包蛋浮著透明蛋白卻疑惑又束手無策,這就是荷包蛋失敗前的徵兆。

 

長毛的空白筆記本

我有收集筆記本的癖好,其實更準確的說是,我有購買筆記本讓未來的自己寫字畫圖的癖好,而且一定要是空白的,由於筆記本各式各樣,不知不覺自己就越買越多。

遇到這本長著毛的筆記本是在牯嶺街創意市集的某個手工書攤位上,那個攤位有好多非常特別的手工書,我站在那個攤位躊躇了很久,因為每本都不便宜,但我又每本都喜歡,卻只能選一本。當我摸到了這本牛皮紙色的本子,我的雙手就有了自己的意識,不斷的摸不斷的摸,心裡只顧猶豫著,等到朋友走過來對我說:「妳好像很喜歡這一本,我看妳摸了很久。」其實我不知道自己手裡拿著這本不放,原來肢體的反應已經訴說了內心還在尋找的答案,因此當下就決定把它帶回家。

我形容它是長毛的筆記本,說穿了其實是麂皮的本子。這是一本有點厚度的空白簿子,手工精裝版,外皮黏裹著一層土黃色麂皮,用手觸摸會有一種撫摸寵物的感覺,筆記本封面沒有再多加任何的圖案,完全呈現自然樸質的色澤,只有在封面靠近外側的地方打個洞,弄了個雞眼扣,穿過一條扁長的咖啡色繩子,繩子的末端縫上一朵毛線勾成的小花,墨綠色花瓣深咖啡色的蕊心,小花在繩子穿過雞眼扣後剛好可卡住停留在封面,再將繩子捆繞住筆記本後回到封面有小花的地方,把繩子繞著小花一圈,就固定住。

把筆記本打開,灰色蝴蝶頁透著珠光色澤,彷彿是一個故事的開場,再翻下一頁,

2006.5.20.購於臺北牯嶺街」白色紙張的第一頁於最頂端只寫了這行字。原來已經買了這麼久,我卻還未開始使用。再翻開下一頁,突然佈滿了許多色彩用粉蠟筆畫的,因為時間久了,紙張吸取了一點溼氣,使色彩有暈開的跡象,

「當我決定開始亂畫時,真害怕未來會變得很糟…2007.1.10」頓時被這一行類似心情雜記的文字敘述搞得自己好像在偷看別人的日記,我完全忘了自己寫過,甚至要思考一番才能了解這到底在寫些什麼,這段記憶早已隨著紙張的溼度促成色塊的暈染所掩蓋。

繼續翻著下一頁──空白,下一頁──空白。

 

手掌模型

這是一隻以我的手去灌模所製成的模型,它正在比「yeah」的手勢,食指與中指間可夾住名片或便條紙,是我無聊時想出的好點子,不過現在它不是夾著名片也不是夾著便條,而是「香港保心安膏」的包裝小紙袋,看背面的說明,應該是類似小護士功效的塗抹藥膏,沒用過,當初只覺得包裝紙非常復古,上頭還有一個「穿著紅色圍兜、頭髮理光只留兩撮」的男童圖案,男童的左右兩邊寫著一副對聯:「居家旅行,必備良藥」,橫批:「扶危救急」。如此圖文並茂、色彩繽紛的膏藥包裝被我胡鬧般的放在白色石膏手掌模型中,彰顯出我個人愛好瞎搞的天性,特別是充滿生命力的兩根手指,連指紋都清楚呈現的模型,慘白卻活生生的維持著勝利的姿態。

看著這隻只差塗上膚色就可讓它活過來的手,使我憶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部洋片,在說人類的雙手於某天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然後雙手開始控制人類身體的行動,左手就拖著人體去拿刀砍掉右手,人就喊著NO──!右手就自由了,自由得像隻蜘蛛爬行去拿刀再幫左手砍離人體,於是兩隻手就自由活動到處說服其他的「手」,每隻手還會呼喊著口號:FREE~~

這電影被歸類為恐怖片,劇情卻很不正經,但詭異的點在於,我看完居然開始認真思忖著這部片想傳達的哲理

 

喜帖

這是一封朋友懶得寄信直接拿給我的喜帖,信封上沒寫我的名字,任由它呈紅色一片,取出裡面的喜帖,是一封左邊酒紅右邊藍紫色的開門摺帖子,左門站著一位新娘剪影,右門站著一位新郎剪影,這張喜帖卻要逼我拆散他們倆將門開啟,由於期待裡頭的新人合照,想一探究竟,只好忍痛將門上的神仙眷侶分開一陣子,門上的圖騰花多得有如睡美人童話故事中充滿荊棘的城堡,密密麻麻,我小心翼翼的將兩邊門拉開,裡面的風景是粉紅色的──卻沒有新人的合影,只有內頁粉紅紙張構成的長方形風景,底圖一樣佈滿圖騰花,使得荊棘長到了室內,在粉紅紙上的四個角落劃四刀,再塞入另一張便條紙,紙上寫著新郎新娘名字與喜宴資訊,也許便條紙取下後還可給下一對新人使用,真是方便又環保。

收拾起有如打開牛肉泡麵卻發現裡面沒有牛肉般的心情之後,我看著眼前這位即將結婚的朋友,帶著誠摯祝福的笑容回覆他:「我會準時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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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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