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象

1.

朱紅色半月形的木質筊,較小的那種,兩支合在一起還不及一個手掌大,兩手各握一支喃喃詢問卜事後,小力的向上拋擲,木頭擊地時,不大卻清亮地響起「框──」。連三陰杯,神明重重的搖了搖頭。

 

2. 跑步機

重八十公斤,大約是跑者0.82.5倍重量,深黑色機身拖著近一尺長的跑道卷軸,承載跑者一步一步,全身的重量與加速度,或快或慢,跑步機皆不動如山。

 

3. 汗水

從盤綁起的髮根與頸部交處開始泛起濕意,究竟是哪一個毛細孔第一個滲出汗水?很快的,周遭每一處毛細孔都流出水液,汗隨著頸背曲折的線條流淌,而吸飽汗水的毛巾,卻漸漸沉重起來。

 

4. 作弊的紙條

輕飄飄,傳遞在前後左右的一紙小抄,卻輕飄飄落在四張椅子中間,和老師銳利的尖頭高跟鞋前方,觸地那刻,就立刻變成一張如石確鑿的罪證。

 

5. 騎腳踏車時伸手摸到的樹梢

迎面而來一株瘦削的樹,垂下細長的深綠葉片,舉起手,滑行通過樹下的片刻,一絲柔軟綠意擦過指尖,樹枝微微震顫起來,不確定是因為風還是人的撫觸。

 

抽象

1. 單戀

單戀的人像是和對方挑著一支擔子,但是自己這邊的籃子裡偷偷裝了好多東西──空的寶貝球、成冊地圖、一座象山之類瑣碎──於是只好使出更多肩膀與手臂的力氣,努力與對方維持同樣高度,且謹慎的做出輕鬆自如,不能被發現。但其實也可以偷偷地,將手伸進籃子中,揀出一件,刺眼的東西,從背後扔上瘖黑的長路,兩三件、四五件,愛丟多少就丟掉多少,直到籃子空蕩蕩,也沒有人會發現。

 

2. 無聊

無聊時,什麼都做也什麼都不做,翻翻書、躺在床上一會蓋上棉被一會墊高枕頭、拿起掃帚又全部放下出門,乘上一朵鬆軟的雲,腳不沾地的飄過來飄過去,經過而不停留,回家時卻發現忘了帶鑰匙。

 

3. 歉疚

幾乎要掐斷自己的氣管,才有辦法稍微緩解沉抑在胸口的重量。不知道怎麼可以繼續安然的存活、喘息或心中殘有任何渴望辯解的委屈,希望即刻被輾到地面,讓近磅的砂石卡車一輛一輛駛過身體,磨碎肢骸骨節成粉齏。

 

4. 死亡與思念

死亡本身是隕石撞地球,以超高質量和加速度重創地面,爆炸與其後的一片黑暗凋亡。然而,走到隕石坑旁向裡頭望,卻見到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那樣闃暗以至於低語或眼淚、咒罵,都好像會在到達洞底之前散逸在黑空中,來自這一端的人類,如同陽光只能照射到海洋透光層那般,輕浮而不值一提。

 

5. 恐懼

搧動黑色羽翼的魔鬼,將人環在他透不近半點光的翅膀中,一點點拉高,低啞著幻想,聲音像是迷人魔法般蠱惑,誰也不可能別過頭去關上耳朵,眼看腳漸漸離地,恍然中摯愛長出梅杜莎的頭顱,珍藏的盒子打開全是腐蛆。全身全無施力處,漂浮空中;眼裡所見心裡所感,卻全都是最難以負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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