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客廳牆上掛的那幅畫是一件複製品,也是我挑選的。
它還未到這裡之前,我總是站在客廳邊緣,如老鷹銳利雙眼俯視對週遭環境質疑,像地理勘察者靜靜地觀測──這經緯度是極佳的觀望地帶;木製木椅排列參齊、一系列落地窗窗簾、低矮木櫃以極度簡單的傢俱匯合為這整個家的談心爭辯的聚集場合,視線往一片鵝黃色牆壁望去,它有如一片光禿禿黃土表面被陽光照耀刺眼,折射一股暖烘烘熱氣,感覺溫暖卻了無生氣,沒有任何生物,連一隻小螞蟻也沒跡象走過,牠們都不想遠到遷居離鄉安居於此地,它連一陣風也吹不起任何絲絲漣漪波紋。這景象取走了我的呼吸,心靈瞬間失落,思緒以迅速脈動帶領著我,開始自問自答──應該擺個時鐘?吊鐘?時間會讓我看了心跳加速。還是放個字聯?中文字?英文字?橫的?豎的?字體呢?
一個聲音將我由虛空的空間拉回,一幅畫那裡需要的是一幅畫。一幅屬於這個家的畫。
二部曲
屬於這個家的畫,是一幅名為《Gran Bodegon》的西班牙畫家Josep Baques的畫作,這位畫家以幾何抽象畫風,以豐富飽滿的金黃色系基調,為安靜擺座落在一條地平線形桌面上的高的、矮的、寬的、窄的、上寬下窄的及水滴的等各種形體的空瓶子、放入鮮花的瓶子或有水果的瓶子勾勒鮮活明亮了起來,畫中瓶瓶相疊,瓶中又有瓶,層層又很分明。透過光線,瓶子的影子出現在桌面上,又出現一個瓶子。我以精密算數數數看有幾個瓶子?數了這個又落掉那個,好像越數越多,瓶子充滿整幅畫。還有,瓶子裡的水果透明可見,好似瓶中果又似果中瓶。色彩的協調,線條流暢,耀出生命活力,一片詳和之氣。這樣一幅畫,可不能隨意將就一幅框架,它是要特別的,可以媲及它的,可以與它共生的。
框架當然是特製的。原本簡單擺幾樣傢俱的客廳,也因為有了它,增添視覺一大享受,莫扎特的交響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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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面對面,在這裡,我們是一比一的酷似近乎等於。當我仔細地凝望著,也就能很清楚地了解自己,無論外型輪廓相貌皆無誤差。有時我會因此依賴,有時卻感到惶恐,因為她,一切都將無所遁形,包括內裡最深暗洶湧的思緒。
除了自己,除了她,身後的所有景物都將變得好飄邈,彷彿什麼都不重要、和自己沒有太大的關係似的。如果房門突然咿呀地開了,也只會用揣測的以為是風或者貓,餘光越不出這個的方框,總是太過專心地想與她相處,想今天穿黃顏色的衣服吧,把純黑的頭髮綁起來吧,畫點淡妝只需要眉毛好嗎。就在這麼奇特的空間裡──她的身後亦是我的身後,只不過方向互換了──彼此坦然地相視、交談,做出相仿的舉動,問著一樣的話,贊成一樣的事。沉迷於這種不矯情的氣氛,肌膚反正會本能性地感應天氣,根本不需要走出這裡也能得到一個約略溫度,我甚至不對外面陽光的色澤如何變化感興趣、不對隔壁鄰居孩子的嬉笑叫喊產生好奇,一心渴求收到來自對方眼睛深處的種種訊號,不管光亮或醜惡,解讀,只是為了更走近她。否則大可即時轉過頭、走向窗邊去。因為我知道,一旦離開,也就表示接下來要面對的不再是自己而已了。不再是私密的,而是公開的。
然而,她其實也不是真的完全放心讓我離去。總是默不作聲地陪著。
我去到哪裡、和誰說話、做什麼事情、點了哪一種類的咖啡……她都知道。但我卻不在乎她了。對著一位半生不熟的朋友,更關心的是接下來的話題以及時針和分針所構成的角度;偶然,在杯子裡、櫥窗上我才會發現她似乎就在那裡,體型扭曲而變形,像輕輕搖晃一下就碎掉了的魂魄,顏色也變得有些失真,不再和自己那麼接近與相仿,而我也總是在這樣的時刻偷偷想著,我和她──那麼隱晦似幽魂般的她,到底是不同的兩個個體?穿透她,能看見街上的人影來來去去,或男或女、年老或年少,甚至連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清晰可見,說著某次幸運的遭遇、或談論起各種政黨惡鬥;反而,離我最近的她卻模糊了。藏身在玻璃裡,若有似無,若真似假。水杯旁邊,很明顯地,擺著一杯以馬克杯盛裝的口感溫醇的拿鐵,表面浮上一層細緻又柔軟的奶泡;一包菸,剩下三支,在紙盒子裡不安地滾動,偶爾發出低低的躁響;陽光自落地窗外灑進來,斜斜地攤在桌面半邊,恰好讓我和朋友的身上各擁一些,襯得黃顏色在人群之中更加鮮豔,在四周的瞳孔裡不時映現。
惟獨她一個人孤寂地潛進了水杯裡面。
我卻從來不試圖在他人面前尋找,有時候甚至連正眼也不敢瞥上一眼,不自覺地、殘忍地,讓她總是在鏡子之外的地方感到幽閉與被冷落,於是,她也才會選擇用同樣的方式來回報我、處罰我──抽離,在所有僅我和她以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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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冬雨,但又綿細短暫。有時索性不撐傘了,放任雨絲附著在髮絲、衣上。鏡片像多了毛細孔,自己冒出細小水珠,且均勻散落。我目光所及之處於是也裝飾著小巧雨點。我把眼鏡拿下,把水滴拭去。
近視的眼看世界,眼前風景瞬間化作一團色塊,藍綠紅黃分離又交疊著,微微發亮透出細微毛邊,沒有眼鏡的我幾乎無法行走。身邊物件的意義漸漸消失,因我已失去辨識能力,僅能用低限的常識辨認頭頂上慘灰色團是多雲的天空,旁邊深綠色團是路樹,因雨潤濕而閃著水光的柏油路跟飛逝而去的車子形成一團黑物,偶而閃過幾束光。遠處高架橋的路燈化作一串光點,像顯微鏡下的細胞,完厚細胞壁裡頭還游離些許光點。身旁路人,成了緩慢移動的色塊。
原僅是色塊的紅綠燈,現在倒是認份的運用自身色塊的使命,我必須安靜的遵守。
我再將眼鏡戴上。世界又以清晰的面貌跟我招手。
樹的顏色層次分離,有初抽的新芽綠,也有地上落葉的枯黃色。柏油石子細縫藏著雨水,因路燈而閃著細微亮光。遠方高架橋路燈像是低垂思慕的側臉,散發溫暖光線。呼嘯而過的車子,大小顏色各異其趣。身旁路人衣服包包花花綠綠。天空不只灰白還帶點變天時的亮麗橘光。雨水輕灑,把城市顏色都加深,也清新了空氣。飛揚的塵埃不再漂流,隨著雨水降落回地面,有的回到土裡成為樹的養分。
每個生活物體都在穹蒼之下,行走生活,模糊或是清晰的角度,近或遠的距離。也必須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對話。跟自己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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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晰主體,女主角
照片裡洋溢著滿是幸福的光。
女孩子是主體,晶亮的眸子笑的彎了,嘴角也跟著微微往上,含著銀湯匙半送入嘴一口香草蛋糕。
她的皮膚經由修圖,白皙透亮,虹膜上反射出拍攝者認真動情的模樣,經由拍攝這個動作,他們的情感連成蜘蛛絲般的細線,懸在那,一點點危險,很多點狂喜的,稍微的不穩當。
2。模糊的附件,不復見
過了好些時日在某一資料夾瞥見這張照。
發現當時他為突顯主體,而把旁邊的附件揉成半透明的藍光,那些東西是什麼,那天他們倆是去了哪裡?嘴裡含的是什麼?她已不復記憶。
容易被印象矇蔽,但還是習慣用印像做判斷。
拍攝者不斷嘗試小心翼翼地,輕拉蜘蛛絲般的細線,試圖拉近他們之間的連結。卻拉出紛雜的千頭萬緒,用既定印象,解讀模糊的大塊背景與被拍攝者意念。
背後糊成混沌一塊的幽微藍光究竟是什麼?是希望?虛妄?還是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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