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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你的輕與她的重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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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_輕  花粉_重

這次的遠征討伐,雖然敵眾我寡,但軍師已部下層層埋伏,明日便是決戰之時,在皇子的鼓舞下軍卒們皆上下齊心,各個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翌日將士各個精神飽滿,聽見這場仗結束後便可回鄉論賞,各士卒的心情更帶有一絲愉悅,待元帥令下便要全數撲殺而去。

 

弓箭手將一隻隻的箭送上了天,天空猶如下起細雨,被沾到的敵軍都跳起了奇怪的舞步然後倒下。身為前將軍,殺敵於前即是家常便飯,元帥一聲令下我便提刀駕馬向前飛奔而去,大刀滑過敵人的胳臂、肚皮及腦袋瓜子。此時我軍勢不可擋,各處埋伏各建奇功,戰事一路告捷。

 

我軍雖傷亡無數但勝利之途不遠,敵方已然潰不成軍駕馬一路敗逃,「此時不追更待何時」說罷便率殘餘士卒也駕馬追擊而去,忽然看見遠方在敗逃的士卒中有個身穿金甲。心中一喜,心想其定是敵方元帥,要是擒獲,戰事便是結束,之後更少不了封官加爵。

 

就這樣一群人從戰場追進了樹林,於林中騎馬不易,便下馬令士卒分頭搜索,在搜尋的途中赫然發現地上有只金頭盔,心想目標定離此處不遠,此時我正想將頭盔拾起時,躲在身旁花叢裡的元帥舉劍便向前刺來,我側身躲過,心想自投羅網來的正是時候,就在這欣喜之時聞到一股花香,手中的大刀向敵帥砍去,對方手中劍一擋自知不敵,便要轉身逃去,砍偏了的大刀子砍中了側邊的花叢,到此時才驚覺不妙……

 

花叢裡的花粉揚起,我提刀便向前追去,途中不住的噴涕,向前追去,才發現我的腳下已是滿是花朵,向前追去,我開始流淚不止,向前追,我努力的睜大眼睛卻再也看不清前面的景象,向前,敵帥已消失無蹤……

 

胡亂揮刀的我又再次的揚起了花粉,不停的咳嗽咽喉無比難受,眼前則是一片模糊。失去力氣我跌坐下來,而陪伴我的只剩下整片的花海及無止盡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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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羽毛

重:水泥

阿義覺得自己運氣真好。現在台北市的垃圾都不落地,街角就算先出現幾包不守規矩的垃圾,也都不會有什麼好東西。今天卻是放著一包衣服,袋口也沒打死結,裡面竟有件羽絨外套,運氣真好,在這麼冷的天。

阿義趕緊把撿到的寶穿起來。嗯,袖子的鬆緊束口鬆了,而且領口沾了一大塊髒污,但是不礙著保暖。這幾天氣溫凍死人,晚上冷到沒辦法睡覺,在廣場上根本沒有任何角落可以擋風。

「今晚有這件羽絨外套就妥當了。不過,恐怕回去廣場也不好,阿光、阿嘉那些傢伙,半夜冷到受不了,搞不好會過來搶外套咧!雖然他們也有幾個以前跟我同行,但是欠過賭債的總是不可靠」阿義心裡一邊盤算著,手上把那包衣服抓緊,走向最靠近街角的騎樓。

阿義走進一家服飾店的騎樓,店家已經打烊,他就靠著鐵門把隨身的紙箱舖平,坐了下來。先掏出袋中的衣物鋪在腿上,最後在把羽絨衣脫下來往頭上一蓋,蜷縮成一團衣服堆。

阿義躺了一會兒,腰處有點癢,他不動身地抓了抓。又過一會兒,肩膀、背部也都相繼刺癢起來。阿義坐起來把外套翻開,摸出好幾個地方都有尖尖的小刺,他把刺一挑,拉出一小朵羽毛,原來是外套內裡羽毛管刺出來了。接著又挑掉幾個小刺,紛紛拉出好幾朵小羽毛,甚至還黏著幾朵較大的羽毛也一起被拉出來。冷風直吹,一下子把羽毛吹散了,阿義剛剛在衣服堆中積攢的溫度也跑光光,他顧不得還沒挑完的小刺,趕緊用羽絨外套把上身裹緊,又躺下來。

外套裡有股衣櫥味、加上陳年汗味,八成是換季後沒洗就塞進衣櫃。「馬的,現代人實在很不會保養衣服」阿義想起他曾經有一件很挺的深藍色西裝外套,哪裡來的?好像是阿爸在他離家時給他的。嗯,不對,好像是工頭送他的,還是他從工頭那裡「借」來的忘了,反正平常上工的時候他決不穿。穿的場合是

女人。阿義想到不禁爽笑了一聲。每次跟什麼女人約會,他就把這行頭穿出來。平常上工練得身體結實,配上這外套,看起來也不差。女人還是很吃這套的。

不過,這漂亮的深藍西裝外套現在到哪去了?啊!小芬!深藍外套和阿義情感漂泊的終點站。小芬的腿穿上網襪真性感,當然,她不穿衣服更性感,可惜不只阿義可以欣賞,只要男人有錢,小芬的身體就屬於公共財。在明日香上班的小姐都是這樣,日子要過,某些事由不得人。

第一次看到小芬的大眼睛和好身材,阿義就決定要點她,從此成了她的忠實客戶。除了去明日香找小芬,阿義也常穿他的藍西裝帶小芬出場,吃宵夜、跳舞、看電影,明日香的媽咪說,小芬每天都只想看到阿義,越來越不願意接別的客人。漂亮姑娘不嫌棄工地粗漢,當時阿義好快樂,他覺得他們情投意合,小芬跟別的女人不一樣,他想帶小芬回家見阿爸。

阿義扭扭身體,小刺弄得他發癢。

深藍西裝外套是在小芬那裡沒錯。某個晚上,他帶小芬去看夜景。她哭說她懷孕了,是阿義的孩子,媽咪要四十萬就肯讓她贖身,不然就要打胎。阿義看著哭到發抖的小芬,把藍色外套披在她肩上,用袖子擦擦她的眼淚,許下承諾:「別打掉我們的孩子,錢我來想辦法。」

接下來兩個禮拜,阿義拼命湊錢,先湊到十萬。他去找明日香的媽咪,對方願意先收他的錢,答應給他寬限時間。然而,接著因為不景氣,工地停工,阿義不但自己的薪水沒了,也再找不到去哪裡生錢。眼看期限一天天逼近,他不敢去明日香,因為怕一進去就看到小芬熱切的眼睛,怕看到媽咪拿著計算機走過來跟他算利息。就這樣,期限過了一個月、兩個月、半年、一年,阿義自己也撐不下去,他欠債只好跑路,成了龍山寺廣場的遊民。而小芬好似一場美好的夢。

「小芬還在明日香嗎

半夜,寒風陣陣,阿義把頭包裹在羽絨衣裡,想起藍外套、想起小芬、想起不知是否存在的骨肉,他呼吸著外套裡的悶、陳氣息,腰背傳來陣陣刺癢感,好似掉進作工時正在凝結的水泥,緩慢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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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夢

重:慾望


那股壓在舌根的黏膩,他一直無法向別人傾訴,他懷念釋放後的解脫,又擔憂釋放後的負擔。
傾訴的過程其實是把他的無法傾訴刨成一片片的羽,飛舞的軌跡在空氣中刻出閃電,震懾住那一雙傾聽的耳朵。
如果你不曉得他從哪來,必定也不會驚嘆於他的出處或歸根的家鄉,它的搖擺帶著他的心,來回蕩出一個尋覓的角度。


花粉紛飛,來自錦簇的美,令人驚艷的巨大景緻。今後的落腳也將漾出一池的明媚,石塊也撞不出漣漪,只有溫柔的吻,來自鳥或穿梭無礙的水中精靈,能讓那朵連花盛開。


他伸了個懶腰,嘴角都是午睡起來的甜。但他忘不了那個黑色的慾望,想把這股甜貪婪的延續。他的手無所謂的在褲子上擦擦,卻擦不去他的思緒,那股深層的罪惡壓在他的腦子裡,不,應該說壓住他的腦子,像蝴蝶被檢開了翅膀,連在七彩的夢中都只能蜷曲爬行,退化成原來的自己。


今天他又睡了午覺,背景的安寧在他的夢中卻轉換成圓舞曲,一首接著一首,提、點、踏、等,
他卻發現夢中的舞跳起來不如往昔輕快,因為他手中握著她、它。


下午再寧靜他也不敢入睡,害怕一睡醒的黏膩,那壓在舌根及不可告人之處,他的眼皮沉重,忘記不讓花開的花園其實是最殘酷的冬天,禁閉慾望,不用沉睡也是一場可悲的讓人憐憫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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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冰汽水 重:地獄

 

  父親的惡耗,就這樣硬生生插入他逐漸上軌的生活中。 

  直到望向大體被火吞噬的前一刻,他都還沒能進入狀況。望著遺照裡父親一貫溫和平淡的笑容,但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父親真實的樣貌。

  「順走。」是他在人世間對父親最後說出口的一句話。

  父親生前安分守己,衣物與棉被都折得整齊,家中大小事一旦碰到父親,就婉若被馴服的獸,一一溫潤而順利的化解。因此,他從未看見父親生氣過,即便當他拒絕繼承家業時,父親也沒有太大的反應,不反對也不支持。並非父親不擅表達情緒,只是那就是父親的個性,像帶透明度的白色,不易在記憶中起波濤。任何與他父親有交集的人,大部分也對父親沒什麼印象。

 

  其實也無須對父親有印象。

  因為,他父親是掌管地獄的神。

 

  神無需情緒,沒有牽掛,而他是他父親的兒子,在普通的人世間生活。

  這段人人聞之傻眼甚至無法理解的關係,他也很自然的接受,甚至也沒有想要向人傾訴的欲望,或許他曾試過,但這些話語宛若超出對方頭腦運作的範圍般,煞時便被抹去,沒有記憶。聳聳肩,或許會有些在意,但不到很激動到失控的程度,畢竟他是他父親的兒子。

  除此之外,父親平時和他相處的情況,就像一般的父子。

  牽他的小手,擁抱他,教導他,陪伴他,目送他的離去。這一切畫面在記憶中都如此乾淨純樸,或許因為母親是位普通的人類,而父親盡可能想給予他一個平等的,身為他們孩子所能享有的一切。

 

  當然他也曾好奇地詢問父親,地獄是否真如書上所描繪般,那樣熬煉人們因愛恨嗔癡而受苦受難的惡土。父親沒有給予他答案,不過祂曾試圖讓他體會過一次,那種情況或環境無可描述,他只能篤定地知道他不屬於那地方,自然也不會想繼承父親的位置。至於有沒有天使或上帝之類的,就更不用探究了。

  離開家之後他也定時與父親連繫,不是說父親神通廣大就無須稟報,只是單純維持著一段,父與子的關係。

  這下父親離開了人世,父親回去他的崗位了嗎?神也會逝去嗎?有和母親相見嗎?為什麼沒有和他談過就這樣的離開?甚至,父親究竟會不會思念身為兒子的自己?這些問題他也無從得知,地獄與父親的下落就這樣伴隨父親留在人世的軀殼沉入火中。

  說不悲傷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會開始想像,父親獨自面對巨大地獄的情境,父親是否會拉長身影,籠罩那整個地方;還是像判官一般,評斷著靈魂的去留與否。然後他開始回想,他與父親還在人世間的記憶。

 

  那年國小暑假,他和父親經過路邊的雜貨店,蟬叫聲填滿耳朵,熱度隨汗水不斷從身上散發出去。父親拿著兩瓶彈珠汽水,父子倆一人一瓶,坐在店門口長椅上喝了起來。每次喝汽水一定會伴隨著打嗝,如果故意憋住不打,二氧化碳還會從鼻腔跑出來疼的不得了。但之後伴隨著被帶走的熱度,會有股舒爽的清涼,人一下子也輕鬆了些。

  他無法判斷父親看著他因為鼻痛而皺起的表情是否是微笑,只記得父子倆聊到學校的自然科目剛好教到汽水的製作原理:工廠在製作汽水時,會用壓力強行將二氧化碳溶解在水裡,好像人們為了滿足消暑的私慾,而強迫二氧化碳硬待在不屬於他的環境中。而冰汽水溫度低,更溶有比較多的二氧化碳,讓瓶蓋打開時二氧化碳逃散的少。如此一來喝下的二氧化碳能帶走更多的熱量。

  然而二氧化碳終究是會回歸原本適合他的型態,只要汽水經過搖晃,或是經過體內的熱,二氧化碳便會得到釋放,透過各種途徑四散在空氣中,剩下水與糖和若干人工香料色素云云。

  「一切都會回到他該去的地方,這就是永恆不變的道理。」父親結語。 

  所以父親應該是回到祂該去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和母親的相愛,與他的存在,讓父親甘願以肉身陪伴他們這一段。就像二氧化碳既使百般不願被融在水裡,但依然寬容地帶走人身上多餘的熱才離開,而當這段日子壓力漸漸地散失時,父親便逐漸脫離這血肉之軀,回歸祂最原始的樣子。

 

  他買了瓶汽水,邊喝邊釋放二氧化碳,然後想像人靈魂升天的景象。突然想到神鬼奇航第三集的電影,海神被困在一具女體內,後來釋放出來的可怕模樣,活像地獄的惡鬼。他頓時覺得父親雖然是地獄的掌管者,但溫和大器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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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笑
重-變胖



她總是給人溫文有禮的印象,可能是那臉上不時掛著的笑容。

她總是習慣用微笑來回答問題,是不知道該如何應答?還是不想去思考?是用微笑偽裝?還是不去給出自己也不認為的答案?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

這樣的方式生活久了,發現一般的社交能力也會慢慢變弱,尤其像在美容院就特別明顯,妹妹說那個叫小嫻的洗頭小妹,總是會話很多的問東問西,有時候很煩人,想 好好看個雜誌都沒辦法,但是她發現,當她去洗頭的時候,她只問了兩句,「這樣力道可以嗎」、「還有哪裡要加強的」他們就開始沈默,看到坐在旁邊的客人,跟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熱絡的樣子,她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問題。

所以,他才會離開她,因為他說:「在她身上,他看不到自己的重量。」

「你們分手後,還有沒有聯絡?」只見她微笑搖搖頭,「你會不會難過?」她只是回答:「還好」,不時有人這樣問她,她還是保持著一貫的應對方式,她開始用力吃著東西,只為了想要填滿自己。一塊甜滋滋的蛋糕,總能給最多的慰藉。

她想用重量來記錄他,讓他留下一些痕跡,就這一年吧!

曾經,吃得再撐,睡覺起來,腹部也可以變的平坦,何時,歲月已經爬上了肚子,留下了印記。開始有人問她:「你是不是變胖了?」,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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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蒲公英

重─黑到看不見

        女孩倚在窗前,難得的周末清晨,看著公寓外稀疏的車潮,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前。不自覺的拿起電話,查看是否有未接來電紀錄,電話卻對她說:對不起,沒有。剛分手的這二個星期,似乎時間過得特別慢,女孩依舊的上班,依舊的生活,心上卻又輕又重的失衡著。

      女孩已經好幾天無法好好入眠,就算睡著了,與男孩的回憶卻變形為荒誕的劇情,在夢中嘲笑她的失敗。有一天,夢中的劇情是這樣的,她夢見男孩牽著另一個綁辮子,穿著長擺洋裝的女孩,男孩笑嘻嘻地牽著她的手,好像得到一件寶物般的心滿意足。這樣類似的夢境常常讓她冷汗直流,似乎有一隻手壓著她的胸膛,讓她喘不過氣來。

    女孩喝了幾口咖啡,從未睡飽的狀態稍微清醒了一下,看著手機,遲疑著是否要刪掉過去和男友的甜蜜照片。打開照片的資料夾,看到一張和男友去郊外出遊,他們躺在草地上自拍的照片,照片中的笑容比和煦的陽光還要燦爛。男孩是學攝影的,自己不愛拍照,卻喜歡拍女孩的笑容。他常常說:我不上相,那像你每張都笑得這麼可愛。於是,合照的照片不多,看著這一張照片,思緒不禁跌入美好的交往時刻,但是回憶的滋味卻像黑咖啡般的苦澀,女孩不敢多想,闔上手機,心頭的重量沉了一下。

 

    女孩打開窗戶想要透透氣,風吹進來,她突然覺得好想哭,打開了音響,聽著最愛的一張專輯,只剩歌曲的旋律凝結在空氣中。這首歌唱著:曾經,你是風,我是蒲公英。因著你,我飛翔在愛情的風中,跟隨你的足跡。曾經,我是風,你是蒲公英,你躺在我的懷抱中,微笑不語。不知何時,風停了,蒲公英搖擺,墬落在看不見亮光的草叢中,被露水濕了一身。再見了,我的愛人,再見了,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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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安靜的下午

重:鋼珠

 

 

自從那群死侏儒搬來後,米克先生再也不得安寧。

 

他們天生矮小,膚白如雪,毛髮茂盛,個性樂觀開朗,性喜熱鬧,尤其熱愛唱歌。不上工的時間,便聚在一塊兒喝酒唱歌跳舞,圍著火爐狂歡鬼叫。這種人生來便比你我低等下賤,生存的目的便是被四處販售,用勞力換取生活。米克先生痛恨他們,這群侏儒的存在汙辱了他精心打造、黑得透亮的圍牆,以及生而為人的純粹,而他的鄰居,鋼珠製造工廠老闆皮瑞,偏偏又大老遠的用私人飛機將他們從遠處部落載來,說他們「雖然低等但好用,只要付給他們維持生命最低需求的食宿,每天連續工作個十來個小時都沒問題哪。」

這一切全都該歸咎於日本柏青哥小鋼珠店的蓬勃發展,一間間柏青哥店以病毒蔓延的勢態在全球迅速擴展,大批大批小鋼珠訂單開始從世界各地飛來,皮瑞工廠裡的侏儒們日以繼夜的工作,一面工作一面嘿呦喔耶嘿的唱著歌:「嘿呦喔耶嘿生命多美好啊,我們工作我們歌唱我們是勤奮的亞努克利人。」日復一日,從早晨八點開始,到晚上十點,這樣的歌聲不曾間斷過,有時,歌聲甚至徹夜不停,一路唱至破曉。那些身強體壯的侏儒們,白天在工廠上班,晚上便30人一間(總共可有300人吶),肩並肩地躺在10來坪的水泥地板上,身旁堆著的,是一盒盒他們的心血,皮瑞老闆的寶貝小鋼珠們。

每天,除了睡覺時間,規律的三餐是這些小小工人們唯一能夠喘口氣的時候。後來為了縮短他們的休息時間,以達最有效的工時,皮瑞開始放一些兇猛的狗在員工餐廳,一邊齜牙咧嘴的叫,一邊虎視眈眈的盯著亞努克利人吃飯,亞努克利人緊張之下,只能快速爬完碗中的飯便回去上工,如此這般,這些侏儒們一天比一天消瘦,體力是一天不如一天。

 

歌,還是要唱的,再荒唐的日子都能用歌唱度過,這是老祖宗的明訓。然而那歌聲終究也是不敵現實的冰冷,漸漸曲不成調,荒腔走板了起來。

事情發生那天,天空突然飄來一朵大而厚實的雲,如萬匹黑馬在空中奔騰,猛烈而急躁的雨重重落下。沒人確切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只知道皮瑞工廠裡發生了一場規模不小的暴動,一具具迷你屍體從工廠後門偷偷運出,染紅了的水溝裡沉著一顆顆小鋼珠,發出微微銀光。

缺了一條腿的皮瑞出來安撫人心,表示一切如常,訂單也能如期交出。然而這事受到「特異人種關懷協會」大大的關注,來自世界各地的訂單紛紛取消,轉往別的不知名島上新興的鋼珠工廠。皮瑞只好關閉工廠,並把剩餘的小雜種給賣了,收了一筆錢後躲得無影無蹤。雨就這麼嘩啦嘩啦地下了七七四十九天。

 

雨停的那天夏天也隨之而來,米克先生最愛的季節。房子四周靜悄悄的,如雪花落地無聲無息,寧靜的夏日午後,他在爐上燒上一壺水,準備泡這夏天的第一壺茶。

黑膠唱片在一旁旋轉,Billie Holiday飽經滄桑,被生命充分沐浴過後的嗓音,伴隨著微微炒豆聲唱著:Summertime, and the livin' is easy…so hush little baby
baby don't you cry.

 

 Summertime, and the livin' is ea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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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音樂

重――戰爭

 

    女孩與男孩各自居住在不同的城市,每天過著上班、下班打卡的生活。

 

    女孩養了一隻黑貓,回家後,習慣性地走進廚房,打開琉璃台下方的櫃子,從一大袋貓食中,挖了三大匙,無意識地將貓食倒進手上白色的心型碗盤內,這顆是女孩為黑貓特別挑選的吃飯傢伙。看著貓食一顆、一顆落進心型碗盤,伴隨著「沙――沙――」貓食滾落時,來回碰撞、摩擦的聲響,這一幕是女孩生活每日都會上演一次的橋段,特別是這幾個月以來,女孩經常看著、望著,便失了神。

 

    「喵〜」黑貓不知何時靠近女孩的身旁,舔著女孩白皙的腳踝。忘了是第幾次了,女孩總在黑貓的呼喚中,回到了現實。

 

    「哈〜白醬,姊姊不小心又把你忘了。抱歉,讓你餓壞了。」白醬是男孩為黑貓取的名字。女孩剛升上大二的那年夏天,男孩不知從哪拎回了一隻甫出生不久的小黑貓。

 

    那時,小黑貓的身體相當孱弱,女孩從男孩手中接過小黑貓,另一隻手便不由自主,輕撫起手上只有巴掌大的身軀。

 

    那幾年在校園裡,男孩和女孩總是形影不離,一起修同一堂課、一起完成小組作業,也一起蹺同一位教授的課。多少個假日午後,男孩牽著女孩的手,一起走進寵物店,替白醬採購貓食;第一次共度的情人節夜晚,在男孩租屋處的小陽台上,男孩緊緊擁著女孩,口中哼著女孩最愛的一首英文歌「Stary, stary, stary night」。男孩記性一向不太靈光,總記不住生活中瑣碎、零散的事情,但唯獨記得女孩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時,臉上出現的那份專注神情。

 

    帶著貓食,離開廚房,女孩走向客廳,打開了收音機的廣播。愛樂電台一直是女孩的最愛,女孩其實不太懂音樂,搞不懂爵士樂與藍調有什麼不同,也一直分不清垃圾車執行公務時,放的音樂是〈給愛麗絲〉還是〈少女的祈禱〉,但女孩曾不經意地告訴男孩,她的人生不能缺少音樂,就像人不能沒有呼吸一樣;旋律總能喚醒女孩體內某個深層的自己。

 

    女孩彎下了腰,將手上心型碗盤放在乳白色單人沙發旁的角落,跟在女孩身旁的黑貓,上前嗑起了自己的貓食。女孩看著黑貓,白皙的臉龐難得露出了一個笑容,一個連女孩自己也不輕易察覺到的笑容。走回沙發,女孩選了一個平日習慣的位子,將四肢與身軀的重量全給了乳白色沙發,黑貓則在角落裡靜靜啃著自己的貓食。

 

    廣播裡傳來小提琴與鋼琴的合奏曲,時而悠揚、時而低沉,女孩口袋的手機兀自響起了查理克萊德門的〈愛的克莉絲汀〉。女孩知道是男孩打來的電話。

 

    〈愛的克莉絲汀〉是女孩和男孩剛成為戀人時,女孩為男孩挑的專屬鈴聲;女孩曾在男孩懷裡,和男孩說,選擇這段旋律作為男孩的來電鈴聲,不是因為男孩口中常哼著這段旋律,而是因為這段旋律激起了女孩體內某一處的情感附和,一種迴盪在腦海的幸福回音。

 

    女孩從口袋拿出手機,接起了電話。「是我,」男孩在一頭說著。「我知道。」女孩回應,心裡忽然憶起了男孩現在居住的城市、家中的擺設、陽台上晾了一夜未收的襪子。

 

    「你的答案是……」男孩問。女孩想起某位女性作家寫過的一段文字:「你經常使用『我們』作為主詞,你說那是阿爾巴尼文的關係,『我』和『我們』的不同在哪?那幾乎是我們兩人全部的距離,不是深度,只是字與字之間的差別。」女孩的眼角滑下淚水,旋律逐漸在空中消逝。

 

    黑貓不知何時,從黑暗的角落躍上乳白色沙發,慵懶一伸,安靜地窩在女孩身旁,舔著女孩未拿話筒的那隻手。

 

    女孩的手和臉龐一樣白皙,十分纖細,幾天前被黑貓抓破的傷已經結了痂,黑貓來回舔拭女孩手上一道道細長的傷痕。女孩看了,眼角的淚又落下了幾顆。

 

    「恩,是該結束了……。」話筒的另一端,男孩無語。「找個時間,一起到律師那簽個字吧。」話畢,女孩闔上了手機,將手機擱置在乳白色沙發上,起身走向收音機,關掉了廣播,整個人癱在收音機上;室內一片無聲,反倒使得女孩隱約傳來的啜泣,在空中愈發清晰。

 

    此時,夜色中響起一段旋律,音符緩緩流進女孩家中的陽台、門窗,最後飄進了女孩耳中;女孩聽到了這段陌生的旋律,恍惚間想起了,多年前為男孩挑選的專屬鈴聲〈愛的克莉絲汀〉。女孩擦乾淚水,再度打開收音機的廣播,對著自己說,是該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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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鬱
─作夢

下課時間,我在貼滿白色磁磚的寬敞洗手間裡,站在偌大的鏡子前,安靜的裝戴著半透明的牙套,那是種不尋常的牙套,就像萬聖節扮吸血鬼需要用到的那種裝扮元素,只是它的齒型與我牙齒尺寸是一樣的,缺少了吸血用的利齒。

戴好牙套後,趁著還未敲響上課鐘聲,獨自一人走向充滿許多土黃色岩石的海邊(學校旁就是海岸),站在其中一顆看起來較穩固的礁岩上,凝望海浪一波波輕打於腳前的岩石,被浪花一層層鋪白,表面披覆的絨毛越來越厚,隨著微小的啵啵聲逐漸稀疏,慢慢褪回土黃。

上課鐘聲響起,我從岩上跳回有著扶手圍欄的木板步道,慢慢走回教室。班上氣氛凝重,站在自己位子上的男同學要大家圍過去看一樣東西,當時我正踏進教室經過講桌前。那位男同學說:「在學校海岸旁的步道那裡發現了一具小男孩的屍體,是被人殺死的,在他的屍體旁邊發現了這個。」男同學手上拿起了一副牙套,所有人都圍上前看,那個牙套是我的。

眾人議論紛紛,男同學開始他的推論,說兇手正是我,所有人也一口咬定就是我,而我卻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是無辜的。同學們往這靠過來想揪住我這個兇手,那男同學說:「殺人可是死罪,是要判死刑的,我們要幫小男孩處妳死刑!」所有人像是中了邪般的想殺了我,霎時發現班上所有人的面孔都變得好陌生,我似乎根本不認識這些人。深刻感覺到他們心裡清楚兇手不是我,只是想找個理由除掉我。

「你們說是我的,那來比對我的牙齒啊,如果尺寸不符,兇手就另有其人。」我想利用他們容易互相催化的心理來製造一個讓他們相信的理由,而使他們相信我,雖然這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但中邪的人果真沒有邏輯可言,他們真乖乖拿著牙套要向我比對,抱著賭一把的心:「牙套製作總應該有個誤差值,我可以靠這個誤差值來辯稱牙套不是我的。」

接著又有一群同學進教室,喊著老師就快來了該上課了。所有人混亂的想跑回自己的座位,卻互相碰撞,桌椅被撞倒、書從抽屜裡啪拉啪拉散掉在地上,又其他同學匆忙的一腳踩過;有的人撞倒教室後的垃圾桶,紙屑全散落出來,混亂之中瞥見值日生拿著掃把掃地上的白色廢紙團,激起一陣粉塵。

也許不是所有人都中邪,又或許是現場狀況太過雜亂沒有次序,我對著某位附近的同學說自己尿急必須先去上個廁所,如果點名再幫我告知師長,沒想到同學居然恢復常態的提醒我快去快回,完全不是剛才想殺我的模樣。

其實我是想去看看那小男孩的屍體。連我也無法確定是不是自己殺了他了。

走向步道的盡頭,盡頭那就是黃石沿岸,小男孩就躺在那。

簡直像個木製恐怖娃娃,眼睛睜得大大的、齜牙咧嘴、面目猙獰、頭髮乾硬、皮膚就像枯黃的樹幹、身穿鬼娃恰吉的衣服、身體僵硬,若不仔細看,還誤以為是誰掉了玩偶。但我確信他是人,當翻動小男孩的身軀時,他的屁股血肉模糊,但不像是他殺,倒像從哪個高處滑一跤,摔落地面重擊臀部流血過多死亡的,因為男孩的姿勢就是滑倒的姿態。

確認不是自己所殺害後的心裡放心許多,於是走回教室想解釋一番。走至學校門口前的路中央,靠海的校園景觀充滿特色,外圍的道路是配合著山林地理用木材懸空搭建而成,我站在離教室還有一段距離的綿長步道中央,步道與學校大門平行,面對著大門,可瞭望校園松柏參天、青石造景而成的中庭,整座校園看上去是綠色的,雄偉壯麗。身後的風景是遼闊的、抬頭可以望見無垠藍天、眺下彷彿輕踩薄霧、呼吸可以感受海風。

我待在這裡散步一會兒,正當放鬆之際,有一位老人走到我身旁,頭髮銀白、蓄著白亮的鬍子、也身著類似練氣功的輕薄白袖衣白長褲,他道:「妳應該要連屍體一起帶回教室才對。」我驚訝為何他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等等如果妳回去了,那具屍體也會剛好消失不見,妳對自己的一番解釋就死無對證了。」老人用沉穩的聲音訴說著。我這才大夢初醒,開始感到害怕。

「逃跑吧,不要回去了。如果妳覺得他們最後會相信妳,就往北邊跑;如果妳覺得他們會殺了妳,就往南邊跑。」看來不論他們怎麼想,我還是得逃跑。

沒想到,我轉身向南。這是巨大的孤寂。

 

 

 

 

 

 

 

 

 

夣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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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自我實現

重-牙痛

 

        難得趁休假回一次台中的家,早在一個星期前就預約好了牙醫門診,雖然已經離開家鄉幾年,但一遇到牙齒的毛病還是習慣性在小時候就一直治療的牙醫診所,高醫生是唯一能讓我安心的牙醫師,我總暗暗在心中祈禱著,高牙醫啊,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還要久喔,如此一來這一生的牙齒問題就不必多煩惱了。

        雖然是一家小小的牙醫診所,但也因為他小,整個村子的人們幾乎都是忠實老主顧,儘管掛號了還是得做好到了診所仍然要排隊一個小時才輪得到自己的準備,果不其然,又是等了整整一個小時才輪到早在一星期前就預約好的我。晚上的診所,安安靜靜的,只有牙醫師的機器運轉聲,ㄔㄔㄔ的往牙齒上上下下移動著作業,那是光聽著就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難怪連拯救地球的超級賽亞人悟空什麼西魯弗利沙普烏都不怕,就只怕蛀牙發作!

        等了半個鐘頭後,進來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生,她說是已經預約好的,但想問問看是否能幫媽媽一起掛號,高醫生那話很多的太太很熟稔的翻看記錄預約人數的本子邊和女孩聊起天來,「妳媽媽牙齒會很痛嗎?今天晚上人數已經很滿了耶,高醫師看不完,不然星期三可以嗎?妳媽媽上次來還說她牙痛到半夜起來拖地,已經治療過應該不會那麼嚴重了吧。」年輕女孩笑著回應著「對啊,我媽很好笑,痛到起來拖地,我半夜起來還被她嚇了一跳,她今天是想說再來檢查一下,那我等下在打電話跟我媽講約其它時間。」


        這對話一直停留在我腦海中,這個媽媽因為牙痛發作半夜不能求醫,只得整理起家務,掃地、拖地的畫面是有種荒謬的好笑和可憐,轉移身體的注意力,這招大概比靜止不動躺著或坐著讓牙痛在那裡一直鑽心的舉動是聰明了一點吧,大概?在牙痛煎熬裡的人應該是不會想太多生命經歷的吧?只是這媽媽抵抗牙痛的無力舉動在腦中揮之不去,媽媽的一生為誰而活?成為母親後孩子就是最重要的而甘之為她付出一切?成為媽媽了後還有女人自我這東西存在著嗎?這是我對於傳統媽媽的疑問?是對自己母親的疑問。

        張曼娟《人間好時節》書中有這麼一個章節“由浪漫入平淡,是最美好的承擔”,說的是一位女記者曾經勇敢潛入警察都不敢涉險的小島採訪以搶奪為主的非法移民,但成為母親後因為孩子對自己的依賴開始考慮更多,­­「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她;如今七事都更變,柴米油鹽醬醋茶」,故事中的母親已經許多年沒進電影院看電影了,她或許不再寫詩了,但她卻對自己孩子的喜好一清二楚。這詩中故事中的主角也是媽媽的寫照,媽媽陪嫁到父親家中有幾本書,那足以讓我窺見一個曾經的文學少女,可是從小就不曾看過媽媽認真的看著一本文學,當我懂事到對媽媽的書本感興趣的時候,這麼一個對孩子無微不至的媽媽,究竟、與她曾經的愛好距離多麼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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