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級寫作班祕密基地

蛋的聯想

圓弧形的構造，簡潔俐落的曲線，一體成形，他們摸起來像被河流打磨過的石頭，卻不像石頭那般沈重。他們被大量製造，然後被挑選，只有最優良的才能被送上前線。從他們身上已經聞不到故鄉的味道，在超市的貨架上，一批又一批小隊正在等待，等待被分發，執行一生只有一次的特別任務。

他們被帶到冰箱，全隊戰戰兢兢地待命。

兩名隊員在今天早晨離開小隊。這次的敵人是一鍋巨大的熱水，泡泡不斷從鍋裡竄出，水蒸氣不斷地衝擊上方的鍋蓋。鍋蓋被移除，沸騰的泡泡看不清水底的樣子，兩名隊員英勇跳下，潛下去跟沸騰的泡泡戰鬥，你一來、我一往，他們與泡泡激烈共舞，纏鬥不休。不一會，待一切漸漸平息，泡泡消失了，水面也恢復往常般平靜，只有往上消散的水蒸氣能證明這場戰鬥的確存在過。他們躺在鍋底動也不動，看起來和戰鬥前無異。他們的盔甲發燙，燙得我沒辦法直接拿起，只好拿湯匙先將他們移到冷水中降溫。待溫度下降，我將他們捧在水裡，輕輕一捏，他們的盔甲瞬間碎裂，露出白色光滑的皮膚。我撥開他們，終於得以瞧見他們的內心深處。在那圓弧形的盔甲底下，原來是一顆鮮黃的心。

  80 年代馬來西亞美極麵推出一個電視廣告，當中有一雙細嫩白淨的手將塊狀炸好的麵放進滾燙的熱水，然後打顆蛋進去。下個鏡頭慢慢拉近紅色碗裡熱騰騰的湯麵，上面已置換為兩瓣漂亮的水煮蛋。接著特寫兩個小孩瞪大眼睛驚喜地說哇！最後是四個兄弟姐妹由高到矮在客廳轉圈打鼓並高唱：“美極麵，營養，好食；美極麵，營養，好食”。 相當洗腦的廣告，至今我逛超市買蛋時還會喃喃呼這口號。

  國小五年級開始每晚都吃美極麵。煮麵時我配煎蛋，因為比水煮的好吃。我印象中最好吃的煎蛋是鐵製傳統炒菜鍋“炸”出來的，蛋縁金黃焦脆，蛋白表面因高溫、水分膨脹起泡、破裂，表面如瞬間凝固的浪花。無論淋上醬油，魚露還是肉汁，都會和油香融為一體，而那圓盤狀全熟蛋黃，豐富了餐盤顏色，也提供另一種綿密如起司的口感。

  小時候打開冰箱，若看見紙盒裡還有雞蛋總是非常安心，自己不會因營養不良而無法長高。當時我就查過一顆蛋的營養價值，含有6克蛋白質，1.6克飽和脂肪，維生素B2、B5、B12每日建議攝取量的1/10，維生素D、A的1/20，及少數礦物質。雖然不夠青少年的成長需求，但我知道平均分配的重要，一排蛋吃兩星期，每日不能超過一顆。某次國中化學老師教課時，提到蛋若劇烈搖晃，過一段時間會變成臭雞蛋，抗議時擲在牆上硫磺味久久不散。我舉手發問，『光丟蛋殼有效嗎?』旁邊同學發笑起鬨，『丟不遠啦!』

  而它又是如此完整而美麗呈現在世人面前。我們不都曾玩過立起一顆蛋的遊戲嗎？我記得小時候，主日學教畫彩蛋，我覺得最有趣的是，在蛋殼上戳個洞，伸竹籤進去，攪拌使裡蛋黃蛋白攪和均勻並倒出。空蛋殼整齊站在圍欄上瀝乾，像牆頭成排的白色牽牛花。

  蛋黃也很迷人。雙黃蓮蓉月餅相當昂貴。切為二等分時，每個切面都整顆完整美麗，橘黃濕潤的鴨蛋黃，半隱半現地鑲在透著綠光的蓮子餡，很有賞月的樂趣。某年中秋，父親問我要不要吃月餅配熱茶當晚餐，一來只有我倆，二來又可以邊吃邊看月亮。口味卻是無黃的豆沙。我忘了當天吃甚麼晚餐，也真想不起有沒有跟他一同賞月，只記得心裡鬱結的失望。

蛋是虫嗎？為什麼蛋身上有虫？
蛋跟蚤有關嗎？牠倆的樣子有點像。
不過那些都是字，蛋字跟蛋本身不一樣。

來想真的蛋。

最大的蛋裝得下人嗎？
最小的蛋肉眼看得到嗎？
彩色的蛋生得出來嗎？
軟的蛋
硬的蛋
圓的蛋
方的蛋
蛋有方的嗎？
如果蛋是方的，那裡面住的傢伙會長什麼樣子呢？

蛋有感覺嗎？
冷的時候會發抖嗎？開心的時候會滾來滾去嗎？

如果掉在牛頓頭上的是蛋，那他又會發現什麼定律呢？
如果查理曼大帝為蛋癡狂，那又會變成什麼故事呢？

會不會有些蛋，只有蛋殼，裡面什麼都沒有？
會不會有些蛋，裡面裝的傢伙，超出你的想像？

跳舞的蛋會怎麼跳？
唱歌的蛋聲音如何？
下腰的蛋，嗯！
會飛的蛋有翅膀嗎？
搞笑的蛋自己會笑出來嗎？
迷糊的蛋有多糊？

有沒有蛋的學校？
蛋校長主持開學儀式。
蛋老師教導孵化前的所有須知。
蛋的體育課都要小心，尤其打躲避球的時候。
放學時，大家都在堤防壞蛋。

蛋是怎麼來的？又要到哪裡去呢？

想了這麼多種蛋，現在好想吃顆水煮蛋。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先有恐龍蛋還是先有蟑螂蛋

億萬年前就有的蛋

現在已成化石蛋

既已完蛋無法成蛋

我們何其有幸還能看到蛋

啪! 啪! 啪!

蛋殼迸裂蛋痕蔓開

放心不是化石蛋

只是冰箱拿出的雞蛋

用雞蛋遙想化石蛋

我發出一聲輕嘆

摸摸肚皮 也已吃完蛋

蛋的聯想

蛋是新生 是初生 是一切生命的起源
蛋是易碎的 是我們愛的結晶 是無數個卵胎生動物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