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級寫作班祕密基地

 聽覺，輕與重：

準備出門上班前，從樓下傳來 「嗚-咿」的鳴聲，尖而高的尾音特別拉長又升調，聽起來就像在耳膜裡甩尾，心臟也被牽引著不安的跳動。一個男人的聲音透過廣播傳來指令：「施工報告！本路段將進行路面刨除，請車主將您的汽車、機車移開！」廣播聲隨著路面刨除工程車在巷內來回移動播放，厚重車輪輾過不平坦的柏油路發出悶悶的鳴聲，機械前端的滾筒拍擊路面，咚咚作響。此時一輛輛機車突然陸續發動引擎，揚長而去，行人腳步聲加快，各種聲音交織合奏成城市進行曲。在交通警察拉起禁止進入線的前一刻，一輛廂型車長按一聲喇叭，加速衝過封鎖線，像交響曲結尾震動人心的鑼鈸敲擊。

在擾攘的施工區域幾公尺之外，原先在巷內受了驚嚇的鳥兒紛紛飛聚到小公園綠地上，那裡佇立著幾棵高聳的小葉欖仁，微風拂過讓青綠葉片沙沙作響，鳥兒啾啾輕唱，放心伸長頸子啄著地上的種子 。

味覺，輕與重：

打開藥袋，藥單上列著：桂枝、茯苓、茵陳蒿、大黃....，無論有多少種藥材，都煉製成同一個模樣的土色藥粉。把藥粉倒入口中，粗粗的粉末沙沙地磨過舌面，吸乾舌上水分，覆滿苦味，急忙喝一口水，粉末溶入水中，就像在嘴裡凝成濃稠的土石流，黏附著舌面和牙齒，這時才開始嘗出藥味的複雜，苦中帶著一絲涼，流過咽喉時又微微辣嗆，最後留在喉頭上的卻是淡淡的甘味。原來藥材用味道保留了各自的靈魂，和我的味蕾短暫對話。

吃完藥，拿出前幾天在南門市場買到的南棗核桃糕，據說南棗補氣，成了吃點心也能多一味藥材的好理由。剝開玻璃紙包裝將糖放入口，剛咬下時棗泥微酸，麥芽糖軟糯到能拉出牽絲的絲稠感卻不黏牙，接著核桃的香氣漫開，堅果的微鹹混合著甜蜜滋味，慢慢嚼著享受不同層次口感的交融，直到在嘴裡融化消滅。

嗅覺，輕與重：

附近公寓的一樓開了間洗衣廠，門外貼著牆釘了鐵架，架上放置一整排最高的瓦斯筒，供應著燃燒熱能以加速洗去汙穢。每天早上鐵門升起，能瞧見裡面吊晾著一竿又一竿的床單，一旁員工的手不停歇地折疊床單和毛巾，從成堆衣物和攪動著的滾筒洗衣機飄散出的濃郁香氣，彷彿店裡正煮著一鍋加了一整包洗衣粉的湯，濃膩肥皂味伴隨著濕熱蒸氣溢出，瞬間滲透鼻腔纏繞人們的嗅覺，化學香氣成了囚籠，令人昏眩而無可遁逃，連洗衣廠旁的水溝腥臭味也敗退掩去。有一位員工走到門口抽菸，彷彿想用緩緩上升的煙縷，在這迷宮中鑽繞一條清醒的出路。

繼續往前走向菜市場，疲乏的感官逐漸恢復過來，接收此起彼落的氣味訊息。甜米糕帶著煙燻桂圓香氣、白帶魚身滴落海水鹹味、滷味攤上溢出筍絲酸氣和豬腳鹹香。我停在蔬菜攤前看著一落落整齊擺放的蔬果，今天進了好幾種野菜，春菊、昭和草、龍鬚菜，它們各自帶有獨特的辛香味，聚合起來卻仍然是清爽的田園香氣，聞起來令人感到放鬆 。

觸覺，輕與重：

曾被野貓利爪抓傷過的那尾金魚，目睹過年幼的牠被貓無情撈出魚缸、摔扔在地，只剩一口氣躺著地上張口呼吸掙扎的模樣，鱗片殘破，魚鰭因為長時間缺乏水的滋潤而乾黏在地板上，為了救牠不得已用湯匙將魚鰭從地上輕輕刮起，手掌捧起牠冰冷的身軀再放入綠水時，牠直墜魚缸底。

奇異的是，牠復元後變得更美了。白色魚鰭大而輕薄，像是菩提葉刮去了葉綠素和葉肉，能看見光線從葉脈間透過，游動時則像盛開的花瓣微微搖曳。金魚貪吃，當我伸出手指觸碰水面，牠擺尾游來乞食，銀白色的頭上有一個突起的紅色心型，輕觸像是果凍般軟而有彈性，牠不停張口像是在啄人，落在皮膚上卻僅是親吻的力氣。當發現我手上沒有吃的，牠靈巧的轉身游走，魚尾如羽毛在我指尖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