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
走進熄燈的市場,青菜和肉的腥味持續飄送,這不是一天所積累的味道,我可以想起小時候陪著媽媽假日到市場張羅一週所需的食物,烈日當頭,母子倆笑說留下幾斤的汗應該多少可以減點肥肉吧,才說著說著就到一旁的攤子上買了兩碗愛玉冰,暑氣暫時消退,準備迎接下一回合,七天的食材可不是輕鬆兩袋可以解決。
我現在可不是在大太陽底下配著叫賣聲,少了秤斤論兩竟也感到落寞,好險還有些商家正準備收拾,有些乾貨店老闆則坐在屋內,側著身看著電視裡的台語八點檔,幾名男角梳著油頭說著充滿酸度的台詞,女角則不停使出翻白眼絕技,老闆身體的另一側卻擺著不發一語的龍眼乾還有幾種顏色不同的豆類,我想他們大概也對於電視劇的劇情感到不耐煩,不如就好好留在攤位上等人光顧,轉角的阿婆用手撥著幾包蔴荖,不過年節已過,大家暫時不會再把他們放入嘴中,用牙齒、舌頭,還有上下顎壓碎那些個零嘴,但我的口腔還是獨自排練了一次與蔴荖相遇時的互動,酥鬆包含著芝麻香氣的甜味,在嚥入之後再用牙籤剔一下沾著牙齒的糖,我又想過年了。
真是難以想像夜晚的市場是如此安靜,運貨大哥趁空抽了根香菸,他沒注意到我,朝我的方向吐了口煙,雖然我不在乎,但從未抽煙的我還是不小心嗆咳了一下,隨後看著煙霧慢慢飄散空中,水溝邊的煙屁股在被嫌棄髒污之前是否也是別人兩根指頭間的至寶,沒有剩餘價值的他們只剩下製造髒亂的功能,是啊,爽快後的垃圾。
又是一位阿婆在整理自己的乾貨,隨著他的抖動,一股濃濃的香菇味衝了過來,直接殺進我的肺葉並且定居,我順手摸了一下旁邊的蒜頭,留在指頭上的不是那弧形的曲線,而是另一位定居在我肺部的房客,好嗆啊。靜謐的巷道也到盡頭,走出去是吵鬧的大街。
我的肺一瞬間又跑進許多難民,隨著汽機車的呼嘯,他們搶攻得更是精彩,尤其那小五十的烏賊煙更是毫不保留地奉獻給我,我能拒絕嗎?我只想保留乾淨的肺。走到對街又聞到讓我胃部激動的食物,是臭豆腐和蚵仔煎啊!小時候回台南總習慣吃這兩味,上台北後就少吃了,大概是那發育不良的蚵仔和吃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的臭豆腐讓我不想對不起自己辛苦獲得的新台幣。
下一個路口是一間診所,藥水味曾幾何時竟然我安心,可能是太熟悉醫院的環境了,即便現在我還是會想著什麼時候再回醫院上班,天曉得,也許哪天健保毀滅後我就再度披上白袍吧。再走回對面原本的路線,是減肥的大敵,披薩和炸雞,那酥脆的口感和濃郁的起司味,讓我好幾次都偷偷帶進去電影院享用,反正電影院本身提供的食物也不是什麼清爽東西,說服自己的道德感就不再感到罪惡。
赫然露出一面磚牆,旁邊散落幾根鐵條,這些厚實的牆也難逃器械的攻擊,也許過個幾年這裡也會被無止盡開發,蓋出醜陋不堪又毫無特色的房舍,再轉進市場回去吧!即將收攤的水果商,將鳳梨一一搬回屋內,舌頭不由自主刺痛起來,但鳳梨實在無法讓人討厭,可以吃又可以拿來料理,就算是酸澀的鳳梨心也可以讓肉軟化,增添幾分水果香的甜氣。
我想,我還是喜歡逛菜市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