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前的窗正對著平時母親晾衣的陽台,所有洗好的衣服都晾在那兒,光線好的時候,衣服就又乾又暖地發著亮。坐上桌前向外望,幾件衣服的翦影會在窗格中輕輕晃蕩,條紋襯衫啊、黑裙啊、或幾件內衣內褲會在塑膠枝條下擺呀擺,像放浪輕佻的小姑娘。
每每欲提筆(或開啟電腦)寫作前,我常支著腮,往外發愣,一呆就是好幾十分鐘,讓時間從我眼中漏走。我並不一定會看到哪幾件衣服,或衣服的哪幾種姿態,幸而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和戶外空氣接觸的綿密時光,那時光讓我得以骨碌轉出一個開始。
一旦手中有了線頭,我便急於下筆、急於分享、急於完成。線頭材料紛擾多變,可能是前前前男友對我的大呼小叫,或學弟帶著失戀的我到101頂樓「散心」的精采畫面,我老是自己做了個還算「滿意」的開頭,就異常興奮地和別人炫耀。
通常會是這樣的情形:自我陶醉於幾段起始之語,透過先進的電子產品傳送到遠方,如願獲得等待中的讚賞,「哇!好好看喔,接下來呢?」差不多是這樣的回應,接著就是一連串的驕傲,和慌亂想把作品完成的著急。
受到那個「別人」的鼓舞,我會變得也很期待結局,而形成一種現象,即加快其後的內容,趕緊做結尾。並且,隨著時間蒸散,我的耐心也如煞車皮般越磨越不利,輕率結局於是容易出現在我的文章裡──起因於作者混淆了自己和讀者的身分。
是故當我身為一名讀者進行閱讀時,也總犯忘記享受旅程,急於知道結局的毛病。看到緊張處,在手汗涔涔、心兒噗通的狀況下,我不時會克制不了邪惡的右手,一把將書捧起來往後快翻一百頁(更少或更多),瞬間將結局強扎進眼裡,令我滿意的(通常是喜劇)才翻回繼續看──從小就如此,我嬌弱的心智自小便無法承受等待和心碎。
在某些特別的巧合,我會學習緩緩翻閱紙張的快樂,和沉浸於每個字詞中的奧妙。巧合的必備要素有:優美的文字,不夠精彩的情節,慵懶的環境,和一點點的昏昏欲睡。當這些原料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如同具備有麵粉、鮮奶油、巧克力和糖霜時,蛋糕就成形,「細細品味」就發生了──若不把間歇性的瞌睡算入其中的話。
那時那刻,我就只存在當下,和文字一起呼吸,全然和思緒共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