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帳

 軟軟的紗網邊角相互接起,四角張開撐起一個長方形的空間,就在床的正上方,正好攏住睏意,為睡眠加蓋。燈光被紗濾過,從白色的網篩出一朵朵的花影,那是八片平行四邊形的花瓣,花瓣的腳向外伸出細長的觸角,連接另一片花瓣的尖頂,瓣瓣相連,構成菱格狀的傳統紋樣。

 蚊帳同時具備柔弱與剛強的特質,它柔弱,缺乏骨骼,不若帳篷可自成空間,少了繩子四角的固定便癱軟而無用;它剛強,比起帳棚更能有效抵禦蚊蚋的侵擾,將擾人的嗡嗡聲隔絕於睡眠之外。你可以說它個性消極,只靠隔絕逃避換取一晚的安穩,也可以說它友愛和平,保護裡面那個狀態通常不清醒的人,同時與萬物和平共處。

 它不若電蚊拍自以為人定勝天的自大跋扈,一但達成目標便吱吱作響大聲炫耀;也不像蚊香激進地燃燒自我,幽幽地宣示自己的存在感;蚊帳只是安安靜靜地撐開一方天地,守護著人。

 它必定充滿了愛,一種沉默而不顯眼的愛。

 

 

衛生紙

 有一類日常用品看來毫不起眼,一旦缺席卻讓人渾身不對勁,衛生紙就是一種。身為衛生紙是一種修行,它總是代替手成為接觸髒污的第一線,但人們並不特別感謝或膜拜它們,每每達成使命便被匆匆丟棄,即使有幸接觸的美麗女子唇吻,結局也是殊途同歸。

 有的衛生紙經過精心的裝扮,有講究壓花紋路的高低層次的、有上彩色的印花的、有帶香味的、有超柔細的、有潔白如新的,也許這樣可以讓它的價值提高。不過我說的是售價上的價值,它本身的存在價值崇高,也許大部分人並看不見也不太在意這樣的價值。衛生紙降生在這個世上是要為文明生活犧牲奉獻,為了短短幾秒的接觸,然後被丟棄。也很少人會將衛生紙當作紀念品折疊好收進精緻的小袋子裡,沒事拿出來欣賞把玩。在這張輕薄如羽毛的衛生紙的生命裡,沒有所謂的永恆,注定無法清洗後重複使用。

 像這樣丟棄式的東西都帶有一種輕便感,以紙盒盛裝算是正式的,多半是塑膠袋用機器黏成的長方體,可以從側邊看到如千層派般的地層,隨著內容物被一層層抽出後,塑膠袋也漸漸委靡,一副注定無法天長地久的頹喪樣貌。

 衛生紙堪稱物品界的療癒系翹楚,並非以長相端正為主打,視覺上舒服順眼,白白淨淨即可,最重要的是相處起來舒服,觸感上的細緻柔軟,是人們選擇的理由。

 雖然如此,帶有斑點灰撲撲的再生衛生紙,帶有神聖使命地降臨,也許會打破這樣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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