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小的時候,很熱衷於速讀這件事。那個時候的同儕剛開始學習識字,而因為早開始學寫字的緣故,我認的字已經比班上同學來得多又來得快。有一次,在老師規定的閱讀時間裡,我在教室後方的閱讀區拿起一本適齡的科普書,毫不遲疑連珠炮似地一連串朗讀了起來,完全沒有停頓。

「老師,她怎麼可以念那麼快。」同學問。

「人家很用功,你要跟她學習知不知道。」老師說。

我佯裝沒聽見,繼續我的朗誦。

好勝的心情,大概是溫和的個性中,最「快」也最貼近真實的自己的那一部分。雖然快並不等於正確,但是,很快寫完一份作業,很快聽懂一句話,很快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快的背後,隱隱約約就是在說聰明這件事。

因此在真正感受到什麼叫閱讀之前,我像是個沈迷於電玩遊戲的孩子,用快速破關的方式在讀。當被問及某本書在意的段落,某個故事喜歡的角色,訴說的時候,都成為一片片的殘影,只能捕捉一個精神上的輪廓,裡面沒有細節,也沒有機會深刻留在腦海。這個壞習慣已經養成,直到現在可能依舊如此。也因此,從前會因為擅長摘錄大綱或是整理演講筆記而沾沾自喜,化繁為簡,好像總是比無中生有快上許多。

如果能快點完成一件事的話,就真是太好了,現在的自己,也常常不由自主這樣想,即使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快,都是一種祝福。例如,抱持著這種追逐慾望而興起的躁動寫作,總沒有機會完成一篇一直想要好好寫完的小說;新詩與隨筆,總是隨著不冗長的情感,像朵煙一樣,輕輕吐出,就散去。

其實對於長篇的不耐,換個方向說,也可以解釋成性格中的慢,一種不安的遲疑與拖沓。外面的世界用宇宙初生的速率膨脹,擠壓了原本無畏無懼至上奔馳的空間,於是衝鋒的路就慢慢慢了下來,原本還躍躍欲試的,就慢慢放下來。倒也不是在理性的時間領域中,真的無所行動能力,而是在知識的海中泳久了,逐漸被更多無法駕馭的事物籠罩了,怎麼努力滑動四肢,就像陷進泥水一般,前進,成為一種不得不慢的快。在這之間,也偶爾有不喜歡競逐的慢,被風景的愜意吸引的慢。閱讀的速度,也在這平凡再正常也不過的境遇下,慢了。

生命像樹,隨著生長分出太多岔路,最後盤根錯節成為解不開的謎團,文字不知何時就在分岔的路口,只是馴化成了一座經過的時候,可以停下來優雅揣摩的花園,不再是那座可以義無反顧衝鋒陷陣的森林。

無論寫作還是閱讀,只能自己優雅地追殺自己,其實也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不過那座花園裡,偶爾會有一個看不出來是抱持還是遺棄希望的園丁,在花埂邊意興闌珊施著肥,祈禱久久不來的甘霖。

那個時候,我就會想拍拍他的肩,用彷彿能鼓舞士氣的語氣說,那麼就去找一座森林吧。

在話剛出口的同時,思緒已經騰空速速奔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大部分的時候我只是開心,但是甚至不知道,森林到底在不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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