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不甚透明的窗,薄薄地透著陽光,空氣中的揚起的粉塵,閃耀著,旋轉。一把柔軟的掃把輕觸地面,一根根細軟毛撥動著,由左至右,一陣一陣煙塵拂起,在陽光下粒粒清明,那一顆顆發光的塵埃就這麼從她們身旁四散,輕輕地附著在她的髮絲上,讓銀白的頭髮更顯得蒼灰。
 
她想在中午以前將家裡的地面清理乾淨,好讓開始煮午飯的時間不會被耽擱,她不知道她在趕著什麼,只是時間是這麼有秩序,如地面的磁磚一塊塊的排列著,無法跳過任何一刻,她必須用雙手的力氣填滿其中的空間。她想起婆婆也是這麼做的,熟練地在這個房間,做著同樣的事。
 
婆婆曾經教導她,如何在這個家裡有尊嚴的活著。擔著這家屋瓦的重量,受著日常的種種磨損,即使經過數十載不斷重復,婆婆的身影仍清晰地在客廳的角落,緩慢而優雅的注視著她,在她的眼裡她看不到一絲猶豫,只有令她難以想像的堅定與溫柔。婆婆過世後,她頓失家裡唯一的依靠,每一個曾經屬於她的位置都只剩下空缺,好像家裡一塊重要支就此崩倒,而她的眼淚也止不住,不斷地滑下,彷彿沒有落盡的那天。想到這,她眉羽間細細的皺摺晃動,兩眼又透出了點點瑩光。
 
她試著擦去臉上的水滴,沾著塵垢的手讓面頰更顯得粗糙,她沿著牆邊一步一步掃著,在那個她甚少親近的座位,桌腳邊散落的煙灰,那飄散著難忍氣味的火似乎還燃著,讓她的心裡更加焦躁,讓她難以呼吸,她的頭頓時感到一陣暈眩,只好停下,低著頭讓掃帚撐著她身體的重量。她再也不想看到那個男人,甚至連那氣味都難以承受,她快要哭了出來。
 
家是什麼?她自問。數十年的歲月都耗盡於此,這個家無時無刻的落下灰塵,對她而言,就像是個詛咒,她只能徒勞地將它們暫時撥起,等待它們重又覆蓋地面,積成難以,嘲笑她的無能、渺小,就像那個男人所做的一樣。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起頭,看著週遭的一切,她似乎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曾經,她熟悉屋子裡的每一個轉角,拭遍每一個她能觸摸的到平面,她喜歡聆聽風吹拂透進客廳、門廊時,輕輕搖動的風鈴聲;她喜歡在夕陽斜斜地灑進家裡時,金黃色的光如絲綢般在她手中暈開,陣陣暖意湧上心際,她等待男人返家,等待孩子們歸來,在她徒手撐起的家裡仔細呵護著。
 
但直到現在她才如此清楚的看見,過去她被籠罩在的世界,竟有多麼的模糊,那些過去如何在記憶中,被他暈染上一片美好的色彩,她無論她怎麼擦拭,她被永恆的霧霾給遮蔽。她從沒有這麼渴望外面的世界,她走向那扇窗,打開,她擱下掃帚,腳步無聲地從房間移開。
 
陽光依舊,風從敞開的窗吹進來,挑起了些許塵埃,它閃動著點點光,緩緩飄盪,直到那間房間裡的一切落盡,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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