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月在公司裡最要好的是米拉,因為她們每次的意見都相近,投票決定時,她們都永遠都同一邊。訂便當時,她們都恰好選擇最普通但大家都吃膩的招牌口味,能湊足讓便當店外送最低標準,有一次問她喜歡招牌口味的原因,「因為習慣了這個口味,不想試其他的。」美月聽到這樣回答時,心裡產生第一次對常穿著時髦的米拉的好感,後來她們在會議上不斷地一起舉手臂時,美月認定米拉是在公司裡的最投緣、唯一的伴的感覺越加篤定。

可在新進同事問著美月,「那個短髮穿得像模特兒的同事要點什麼口味的咖啡」,她才發現除了便當口味及會議上決定,米拉其他的事情她都不太清楚,甚至她會不會在下午茶時和她一樣點一杯重拿鐵咖啡醒神,她也不知道。美月只好支支唔唔地說「應該是美式咖啡吧」,米拉外出去拜訪客戶了,連親自向她確認喜歡咖啡口味的機會也沒有,他微笑地回應「ok!那我去打電話訂咖啡,請他們下午送來給大家喝。」,美月認為這位剛加入公司的男子懂得打入新認識的人群當中,連請客也自然地在開會結束後詢問大家,一點也不扭捏,順便得到機會和每位同事建立交情,她對大方俐落的人向來欣賞,也包括清秀五官,身材適中的他。

太陽下山之後,美月還沒辦法離開辦公室,明天有被客戶臨時追加的活動,她得在今晚完成準備作業,覺得辦公室空氣悶窒 ,她推開辦公大樓的門,來到架著逃生梯的陽台處。紫橘漸層的天際線上,月亮像枚硬幣別在眾人目光之上,而美月的目光則全聚在正在享受香煙的米拉身上,她正好也還沒下班,美月有點羞捻低下頭並打算轉身而走,米拉開口「啊 你不喜歡香煙嗎?那我不抽了」,她才連忙地說「沒關係 我不會討厭,你繼續吧」,米拉上揚起嘴角把夾著香煙的手再度抬高。

「對了,下午的咖啡,謝了。」「啊,那不是我請的,是新來的同事」「 哦,這樣啊」接著她們陷入無聲的氣氛中,夜晚逐漸轉黑,黑幕是月光最好的舞台,益發突顯月光的柔弱光暈,美月覺得她的名字很適合讓米拉來用,米拉渾身上下散發柔美女性氣質像月暈般令人迷醉,當她從辦公桌起身,如雲層散開時令人期待的月亮,一舉攄獲所有人的眼角餘光,她不是辦公室少數的女性,卻有少見的獨特的氣質。

米拉把抽剩的香煙尾在隨身煙盒捻熄後:「我要進去了,你慢慢來。」,美月含糊地應聲再見,只剩她一人在陽台上,伸展一下僵硬的肩頸,「啊,月亮又躲進雲裡,看不到了。」少了月色點綴的夜空,美月不流連星星們向她丟來的眨眼,她覺得整個空間變得多待一秒就無趣地窒息。

回到電腦前,奮力地把明天的投影片內容補足,完成了今晚的工作,她鬆了一口氣並滿足地把桌面收拾好,打算去吃清淡的宵夜,讓自己早點休息能為明天備戰,她發現那位請大家喝咖啡的新男同事,也沒有下班,這意外的巧合讓她湧出一股勇氣邀請他一起去吃宵夜,他如她預料般欣然同意。在先以一碗小米粥慰勞疲倦的身體之後,她輕鬆口吻說:「你第一天上班,就這麼拼命地加班,以後還受得了嗎?今天的咖啡不會是你最後一次請吧。」他笑語:「才第一天而已,我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點誇張,可是我想儘快上手,我有些生活上壓力。」。

接著他開始聊以前公司的趣事來炒熱氣氛,她也識相地沒有繼續追問所謂的壓力是什麼,但她覺得今晚是好的開始,她可以拉住這條線頭,一段又接一段把這團線球解開。若是對別人這樣說,一定會被人取笑,她認為米拉使她能在辦公室產生好心情,這種愉悅是她的力量來源,現在還增加另外一個,他將會是她每天從早晨的床上跳下來的新動力。

隔天,她下午才拖著身子進辦公室,早上全耗在老客戶那裡,嚴格又不留情面地檢討她的提案,讓她幾乎無法招架,她得趕快回辦公桌修正客戶指示之處,在她信心尚未崩盤之前,她想挽回自己的專業形象,她沒注意米拉的桌子上那抹怡人的光彩已經消逝了,取代的是一把盛開的百合花束,直到其他同事問她晚上有沒有空去聚餐,她正開口問參與的同事有那些人時,同事先搶著說:「我們是要為了替米拉祝賀和歡送的,她要離職去結婚了。」接著同事提到已經預約的餐廳,是採合菜制,大家如何分攤餐費等等,她都只是隨口應聲「我都ok。」。

她覺得心窩被人揪了一把,她沒想到米拉會這樣一聲不響地從眾人仰望的角度,跌到沒有人們觀注的家務事底下,她知道這種來自女性對女性的貶低才是讓刻板印象無法扭轉,但她心目中俐落、完美的米拉,應該可以做不一樣的選擇,至少是維持她心裡高度的那一種風格。

晚上大家酒酣之際,她終於抓到機會能私底下和米拉說話 ,她吞了緊張而生的口水而張口說:「你沒有想過結婚還是可以工作的嗎?啊,抱歉,我的意思不是你的選擇是不對的,我只是想你做得很棒,這樣好像有…一點可惜。」米拉雙頰被酒暈染紅,覆蓋平日洗練地雪白膚澤,她輕聲道:「我其實很傳統,只想守著一個人過一輩子,工作沒辦法陪我走一輩子,但我的家庭會,我肚子裡有新生命了,我想全心經歷這難得的過程。」美月覺得這答案似曾相識地,還是伴著不舒服的氣憤感,她被這五味陳雜的心情攪地天旋地轉,昨夜沒睡好經不起酒精與情緒的刺激。

 

她決定提早退席,她正要向同事遞交餐費時,大家鼓噪了起來了─

「向大家報告二個好消息,我們部門真是喜上加喜,米拉不但懷孕了,而且她正要嫁的正是我們新進的同事XXX。」
頓時場面成了婚禮場合,大家熱哄哄地開始灌他喝酒,並向米拉祝賀。

 

她再也忍不住胃裡翻滾的噁心感,逃出這間餐廳,她用力壓抑在體內爆衝的嘔吐感,避開街上的人群,一直轉進無人的巷弄,最後在一條小水溝上的橋蹲下停下來,她像是把體內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地吐著,也許是體內僅存的水份仍無法留住地從眼晴泹泹流出。水面上飄著一層薄薄金色剪影,那是來自在她頭頂之上的夜明珠,她頓時尋找可丟投石頭或其他物品,用盡剩餘的力氣拼命擊碎它,即使水面恢復靜止,倒影仍在原處耀映著,她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對它丟。她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反擊與母親說過同樣話語的米拉,才可以把這抹不應該存在她心中的月影徹底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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