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憂鬱
輕─作夢
下課時間,我在貼滿白色磁磚的寬敞洗手間裡,站在偌大的鏡子前,安靜的裝戴著半透明的牙套,那是種不尋常的牙套,就像萬聖節扮吸血鬼需要用到的那種裝扮元素,只是它的齒型與我牙齒尺寸是一樣的,缺少了吸血用的利齒。
戴好牙套後,趁著還未敲響上課鐘聲,獨自一人走向充滿許多土黃色岩石的海邊(學校旁就是海岸),站在其中一顆看起來較穩固的礁岩上,凝望海浪一波波輕打於腳前的岩石,被浪花一層層鋪白,表面披覆的絨毛越來越厚,隨著微小的啵啵聲逐漸稀疏,慢慢褪回土黃。
上課鐘聲響起,我從岩上跳回有著扶手圍欄的木板步道,慢慢走回教室。班上氣氛凝重,站在自己位子上的男同學要大家圍過去看一樣東西,當時我正踏進教室經過講桌前。那位男同學說:「在學校海岸旁的步道那裡發現了一具小男孩的屍體,是被人殺死的,在他的屍體旁邊發現了這個。」男同學手上拿起了一副牙套,所有人都圍上前看,那個牙套是我的。
眾人議論紛紛,男同學開始他的推論,說兇手正是我,所有人也一口咬定就是我,而我卻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是無辜的。同學們往這靠過來想揪住我這個兇手,那男同學說:「殺人可是死罪,是要判死刑的,我們要幫小男孩處妳死刑!」所有人像是中了邪般的想殺了我,霎時發現班上所有人的面孔都變得好陌生,我似乎根本不認識這些人。深刻感覺到他們心裡清楚兇手不是我,只是想找個理由除掉我。
「你們說是我的,那來比對我的牙齒啊,如果尺寸不符,兇手就另有其人。」我想利用他們容易互相催化的心理來製造一個讓他們相信的理由,而使他們相信我,雖然這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但中邪的人果真沒有邏輯可言,他們真乖乖拿著牙套要向我比對,抱著賭一把的心:「牙套製作總應該有個誤差值,我可以靠這個誤差值來辯稱牙套不是我的。」
接著又有一群同學進教室,喊著老師就快來了該上課了。所有人混亂的想跑回自己的座位,卻互相碰撞,桌椅被撞倒、書從抽屜裡啪拉啪拉散掉在地上,又其他同學匆忙的一腳踩過;有的人撞倒教室後的垃圾桶,紙屑全散落出來,混亂之中瞥見值日生拿著掃把掃地上的白色廢紙團,激起一陣粉塵。
也許不是所有人都中邪,又或許是現場狀況太過雜亂沒有次序,我對著某位附近的同學說自己尿急必須先去上個廁所,如果點名再幫我告知師長,沒想到同學居然恢復常態的提醒我快去快回,完全不是剛才想殺我的模樣。
其實我是想去看看那小男孩的屍體。連我也無法確定是不是自己殺了他了。
走向步道的盡頭,盡頭那就是黃石沿岸,小男孩就躺在那。
簡直像個木製恐怖娃娃,眼睛睜得大大的、齜牙咧嘴、面目猙獰、頭髮乾硬、皮膚就像枯黃的樹幹、身穿鬼娃恰吉的衣服、身體僵硬,若不仔細看,還誤以為是誰掉了玩偶。但我確信他是人,當翻動小男孩的身軀時,他的屁股血肉模糊,但不像是他殺,倒像從哪個高處滑一跤,摔落地面重擊臀部流血過多死亡的,因為男孩的姿勢就是滑倒的姿態。
確認不是自己所殺害後的心裡放心許多,於是走回教室想解釋一番。走至學校門口前的路中央,靠海的校園景觀充滿特色,外圍的道路是配合著山林地理用木材懸空搭建而成,我站在離教室還有一段距離的綿長步道中央,步道與學校大門平行,面對著大門,可瞭望校園松柏參天、青石造景而成的中庭,整座校園看上去是綠色的,雄偉壯麗。身後的風景是遼闊的、抬頭可以望見無垠藍天、眺下彷彿輕踩薄霧、呼吸可以感受海風。
我待在這裡散步一會兒,正當放鬆之際,有一位老人走到我身旁,頭髮銀白、蓄著白亮的鬍子、也身著類似練氣功的輕薄白袖衣白長褲,他道:「妳應該要連屍體一起帶回教室才對。」我驚訝為何他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等等如果妳回去了,那具屍體也會剛好消失不見,妳對自己的一番解釋就死無對證了。」老人用沉穩的聲音訴說著。我這才大夢初醒,開始感到害怕。
「逃跑吧,不要回去了。如果妳覺得他們最後會相信妳,就往北邊跑;如果妳覺得他們會殺了妳,就往南邊跑。」看來不論他們怎麼想,我還是得逃跑。
沒想到,我轉身向南。這是巨大的孤寂。
夣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