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一過門就忘了當初是用什麼理由說服自己踏進這家店。他看到玻璃櫥櫃裡擺著那一排排整整齊齊的小鐵箍,閃耀得像要食人的狼牙。「這是要見證我們的愛呀!」王凡想起緣由,打了個哆嗦。

王凡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愛得用在指頭上套鐵箍的方式證明——他從小就覺得這東西不衛生。他湊近聞過母親肥胖指頭上的戒子,那是一種混合著汗與金屬的味道,與被幾十個阿兵哥扯過的單槓把手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單槓是肉掐鐵,指環是鐵掐肉;而肉一旦被掐著,那決計不好掙脫。他看到那鐵環原為一條銀色的小蛇,嗅上自由便紅了眼,一個飛身就竄上那自由人的指尖,惡狠狠地咬上一口,然後牠的尾巴因吃到血而興奮蜷曲,歪七扭八地折成各種形狀。小蛇因狂喜而硬化成環,人則因中了毒而逐漸僵直,從隨意晃盪的日子麻木,從與朋友插科打渾的日子麻木,從與漂亮女孩搭訕的日子麻木。銀色的環不懷好意地召告天下:你血液中自由的成份已被中和,你指尖再散發不出迷人的費洛蒙,卻只剩下單槓把手那混合著汗與金屬的味道,鐵掐肉的悲哀感覺。

於是當王凡的女人饒富興味地看著那各式各樣的戒子時,王凡卻有一種深陷蛇園的恐怖。那頭上頂著一顆寶石的蛇、分岔交叉著吐舌的蛇、腹部寬扁凸露疙瘩的蛇王凡簡直要窒息了。

王凡這下明白了:戒指本是手銬的一種變形,他只是剛好犯了叫愛情的罪。


筷子

 

若是一雙正經的筷子,必然是由上到下都粗細一致,筆直地像兩道光,併攏起來是一座完美的橋面,張開來則是芭蕾舞者一雙修長緊實的腿。可你看這筷子成什麼樣子?參差不齊的竹絲逃難似地聚集到一塊,也不管高矮胖瘦,橫豎一壓就成了一根棒子,結果這兒細、那兒粗,冷不防地還會突然出現一大塊黑斑,比許多人的一生都來得峰迴路轉。

更可怕的是那筷子的坎坷不僅僅是縱向的。在那些肉眼無法確知的地方,總有那麼一小根竹渣橫跳出來同你手指頭喊冤,結果冤的是它,喊的是你,那一小根混合著漂白水和回收細菌的竹渣「嘿」地一聲嵌進了你的皮囊,在上面插下一根小小的旗杆,宣示了你的不幸與愚蠢。接下來的人生,你無法遏止對那些免洗筷子的深層恐懼,深怕它們仍暗藏著什麼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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