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自己的熟悉是必要之務,當處於同個環境太久,很有安全感,心態上自然而然也會鬆懈,頹靡不知進取,以為可以這樣繼續過下去,培養出驕縱、自我等愈發醜惡的面貌。在學校日復一日同樣的生活作息,同樣的餐廳、同樣的面孔一天不知道要見多少次。便利的台北城,過多的養分已讓我不知從何吸收:小劇場、影城、書店、Livehouse……原本逃離了螢幕影片追求現場表演,仍舊是在室內進行,我也想逃離這樣過於熟稔的再製,我想直接親眼去看看,那些所謂的「真實」,是如何在不同於我的空間裡上演著他們日復一日的生活。我要逃離,我決定自己一個人環島,地理課本上背不清的台灣島,我是第一次這樣踏上他鄉的土地。

暑假是很好的時間點可以逃離這一切,丟下自己原本的城市,到另外一個村落,當失去了捷運、朋友、電腦、可供辨認的一切習慣資源,不帶相機,手機主要是給家人報平安用。僅僅靠自己,流浪。

夜裡從小小書房出發,一路往北來到基隆,隔日又南下到花蓮。電車的速度最慢卻也最有漸層感當火車一站一站,從鐵路地下化升起至人滿為患的都市,樓房逐漸背棄逃離遠去,最後開拓成一片片稻田、廣闊的大海。這樣的感觸不是台北一覺睡到花蓮的自強號可以比擬的。暖暖、瑞芳、三貂嶺……熟悉的東北站名,一站一站在半夢半醒之間駛過,我躺在無人的車廂內,依稀聽見火車已經開過了福隆一帶,突然驚坐了起來,看見車窗外:「海耶!」好似生平第一次看見海,身為島國的居民,理應與大海是密不可分的,但看海竟不能隨心所欲,得經過層層疊疊的請假手續、交通易達等等考量後,擇出良辰吉日前往大海。我七天的行程裡,花了至少有五、六天在看海,從宜蘭、花蓮、台東、屏東看到高雄。儘管每天都是海,我每次看到海的剎那,還是會像孩子般激動起來放聲大叫,是海耶!

我在海邊時會莫名其妙往海走去,然後溼了半截褲子,才發現自己不能繼續往前走。看海的時候總是這樣,幸好我穿短褲和拖鞋,溼的就只有小腿和膝蓋。

看海的時候,會一邊覺得好熱,一邊也享受這無盡藍色的饗宴。「藍、或另一種藍」,是我看過書名被旅遊廣告手冊拿來濫用的壞例子,廣闊的大海怎麼單單只是「另一種」可以形容的呢。腦筋轉了幾下,也真不知該怎麼形容海的藍,深藍淺藍天藍水藍海藍草藍寶藍靛青,這又回歸到夏宇那精準的說法:「我們怎麼形容橘子的味道呢/我們只能說有些味道像橘子」。我只能說有些藍色像海,說海包含了一切的藍不知道會不會太偏心,海的本質是大且深層的水,溶解了不知名的離子和元素,也包容了千千萬萬的植物動物,或未曾現身的外星人。

海可以吸收可以倒映,他的藍除了本身蘊藏的一切之外也來自於陸地上的一切萬物。空曠一切平台的海無可倒映呈現出一種透徹釋懷的藍。遊客多的海總是會有很多人工物質與腳印相對海的寬大。遠些高山上看到的海好像被裝在峽灣的容器裡的藍的漸層被壓縮不那麼明顯。近些高山看到的海卻又明朗的顯現出各種藍之間不同的差異。騎腳踏車時看到的海多了那麼幾分小心與敬畏。站在礁石上自封為王看到的海好像想用浪花把我推下石頭。火車裡看到的海聽不見海潮聲感受不到海風溼氣與鹽味少了幾分感受。停駐廢棄月台上看到的海好像在召喚些什麼。親自踏著浪花的海捲起沙子深色與浪花白碎的痕跡。浮潛時親自感受海的載浮載沈、第一次吃到好鹹好鹹的海水,我體會海。

若要逃離陸地,我要選擇天空還是海洋呢?天空很廣闊,海洋也很廣闊。我看見遠方已經不知是天空還是海洋的模糊白色邊界上,幾艘船航行在雲端上?或是太過白皙、甚至起霧的海面上?我不由得想起海賊王的「空島」,在雲端上航行的船,這真是天空與海洋最完美的結合。若要逃離陸地,那我要逃去空島,在高空中沒有目的,航往一個未知的方向,就只是靜靜地享受悠閒,體會海與天的詩意。

我這次逃離城市,是想追求海,追求自己一個人的對話與平靜。大海各種不同藍的面貌,是最寧靜、最具有力量,包容一切的能量。可以看到平靜蔚藍的海,有驚濤裂岸的海。看著海浪翻騰、來了又去,變化極其細微,卻是一次次肯定的上升或下降,不管這次是否帶走了一些泥沙,力道稍弱了些太早碎裂成白色泡沫,海總是會漲朝、退潮的,那樣專注。我熟知自我的氣量,我嚮往海的這些特性,我想追求海,不管是熱帶魚珊瑚礁,風帆與衝浪,山與雲與天的倒映,那麼多不同的事物都得以在海上絢爛。要是,我本身就是閃爍的一面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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