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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閱讀之於我是個難寫的東西。
 
就像是成群的水草,不分軒輊地交雜生長在一起,該怎麼辨別哪個片段是在哪個時間軸底下,那些空間光陰和所謂的人事物,曾以書做連結或被書本區隔開來。閱讀的世界究竟是個密閉的水族箱,還是看似開放卻有著最大限度的海洋?是可以自由翱翔的天際,抑或是書頁格線裡最微小的足跡?束縛。如果閱讀之於我算是種束縛的話,其意義大概就和失去空氣後無法存活是相同的道理。

【偶然的起點】
 
記憶中陽光明媚的午後,爸爸牽著我和弟弟小小的手,一左一右,帶著我們來到行天宮附設兒童圖書館,入口旁有個小房間,玻璃窗下坐著戴老花眼鏡的阿伯,他是這間圖書館的守衛,而我們被爸爸靜靜地牽著,邊跑邊蹬地來到二樓。推開二樓厚重的鐵門,冰冷的空氣襲來,四周迴響著冷氣機低沉的嗡嗡聲,靠牆的地方有台冷熱飲水機,再過去一點就是廁所,然後是兩大落置物櫃,每個置物櫃上都有個壓克力隔板和把手。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爸爸,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忍不住好奇地發問,弟弟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玩些什麼,或許是他的鞋帶,也可能是想睡午覺了。「走吧,這裡是圖書館。你們乖乖待在這裡看書,不要亂跑或吵鬧,晚一點爸爸再來接你們,姊姊你要照顧好弟弟,知道嗎?絕對不可以跑出去喔!要上廁所就來旁邊這間上,記得要聽話,乖。」於是我第一次被留在這個叫做「圖書館」的空間。
 
圖書館裡有個櫃台,坐著兩個看起來有點兇的阿姨,周圍是高低不一的大小書櫃,上面擺滿貼著奇怪數字的白色貼紙的書。這裡也不只我一個人,還有弟弟,以及好幾個我不認識的看起來比我大或比我小的孩子們。我不知道在圖書館裡該做些什麼好,爸爸說「看書」,可是,看什麼書?要怎麼看書?這裡沒有老師站在講台上唸課文,也沒有Uncle握著我的手教我認字,我自己要怎麼看?看書可以唸出聲音嗎?可以在書上畫畫嗎?能把喜歡的書帶回家嗎?小學二年級的我,懷抱著如此巨大的問號,無處可逃。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沒有人可以說話,誰來告訴我要怎麼看書?根本搞不懂什麼是看書,可是圖書館裡最多的好像就是書,而且這些書上有很多漂亮的圖案,跟老師教過的注音符號,不過我不敢去問圖書館阿姨。所以,我偷偷地拿了一本看起來很有趣又不會太重的書一個人躲到角落,小小聲地唸了起來;就像初學魔法的小女巫,笨拙地讀著深奧難解的魔法書,試圖看懂書上具有魔力的文字和圖像,一點一點縮進與現實截然不同的世界,那裡有著五光十色的迷幻,有飛毯,有巧克力工廠,有會咳血的茶花女,還有隨風而來的瑪莉阿姨。
 
 
【深刻的吉光片羽】
 
我不知道該說的是哪本書影響了我的閱讀,還是閱讀哪本書時給我了什麼極深的印象,可能這兩件事在我腦子裡本來就絞在一起的;那些為我內心帶來震撼的文字,支持我去直視生命中的每分每秒,無論是自身或他人的;由紙本文字堆疊或觀察後落款的文字,又像是個相輔相成的機制,推動我持續閱讀及書寫。
 
今天下午,坐在空盪的捷運末段車廂,一個人,帶起耳機聽著劉若英的《我很好》,外頭淡水的海和天是那樣的蔚藍,我從包包裡拿出張惠菁《你不相信的事》,翻開夾著書籤的085:084頁,某段文字突然映入眼簾:
 
媽說當殯儀館的人將父親送上車時:「妳要喊他,叫他跟我們回家,要不然散掉了,茫茫渺渺,要去哪裡找?」那時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們這些生者,其實是如此恐懼著可見與不可見世界的龐大與無邊。我們文化裡那些招魂的習俗,正是從這樣的一種恐懼出發。擔心一旦放了手,從此無處尋找,捨不下,必須牢牢抓住。這世界確實茫茫渺渺,我們是那樣害怕,親人作為生命中重要的座標、我們與他的關係及記憶,會在死亡之前瞬間虛無化,被這其實從不可能以座標定位的茫陌世界所吸收。
 
我好像瞬間被時光隧道所吸入,回到雲林老家熟悉的巷口。看見像是花車般的大卡車,上頭載著一具長形暗褐色棺木,卡車兩側坐滿披麻帶孝面容憂傷的人們,其中坐在前方最角落是我爸,還有弟弟(因為他是長孫),跟其他的叔叔伯伯們。瘦弱的阿嬤被三嬸婆攙扶著,幼小的我和那些現在我也叫不出名字的堂兄弟姐妹們站在卡車的後方,不明白媽咪還有姑姑嬸嬸她們那時說些什麼;我只知道阿公要被載走了,以後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我拼命地哭喊著「阿公-阿公-」,可是卡車還是一直往前開,沒有停下來,它沒有為任何人停下來。
 
無法克制的眼淚從臉頰滑落,我幾乎忘了自己置身捷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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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這篇該如何結尾,就先暫且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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