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本字典〉

以紙張承載著字的寫法、字的意義、字的發音,當人們需要字的標準答案,便會尋求的「字的度量衡」—紙本字典,是上一個時代的遺物。

Google(這個時代的字典)一下「字典」的起源,2,521年前,西方第一本字典出現於希臘,200年後,東方第一本字典《爾雅》在中國問世;字的起源當然比字典更早,5,521年前,字的系統已在兩河流域逐漸成形,而承載著字傳播擴散的紙,則被創造於1000多年前。

一張紙誕生後,能存在多久?根據這個時代的字典,若以土壤活埋紙,一至二個月後會開始化為塵土;若以鹽水浸泡紙,需要六個月來毀屍滅跡;曾有一位考古學教授在垃圾掩埋場發現15年前出刊的報紙,紙上的字跡仍清晰可讀。

在2021年,還有印刷廠印製新的字典嗎?將字印上紙成為定局,自此無法編修更新意義,靜靜成為時代的遺物—在2021年,還有多少間書店庫存著多少本字的墳場?還有多少人專程到書店挑選一本字典?

我的書桌上,那本字典。上一次觸碰它,已是10年前。樹皮顏色的書皮上,斑斑點點的黑色是油墨脫落的餘燼,就著光細細辨認當初油墨附著的溝槽,隱約可見「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的字樣。這本英翻中字典,一塊磚頭的大小,掌握剛好的尺寸,書磚側面,紙頁邊緣的集合透著一股沁涼。

像撥弦那樣撥動字典的側面,薄透可見背面字跡的紙頁邊緣,每一頁都有煙燻似的痕跡;不少頁與頁的邊緣已淡淡相連,在指尖的撥動下,不那麼順暢地一頁頁落下,露出米白頁面,印刷其上的黑色文字,以及黃色、紅色、藍色、橘色的螢光畫記,還有油性原子筆留下的藍色勾勾。這些痕跡,透露著它第一個主人的夢想,於我,則是對那個人的念想。

我的書桌上,那本字典,靜靜躺在父親照片前。時間流過它,濕氣燻著它,微塵漬著它。在同一張書桌上,很近又很遠地看著它,我總覺得,它可能已風化為灰煙,只是還維持著字典的形狀。如今,我翻動它,字仍是字,紙仍是紙,一張張落下,停在了某頁;頁面的邊緣,是「F」的索引標籤:

fa’ther·hoodness  n. 父親的身分;作為父親的資格

fa’ther·li·ness  n. 父親的風度;父親的慈愛

fa’ther·ly  a. 父親的;像父親的,慈愛的

不知多少年前,一支螢光筆,沿著「做…父親」的解釋,輕輕落下鮮豔的底色。


 

〈空氣鳳梨〉

空氣鳳梨,被隔離在玻璃罐裡
外界一覽無遺,但隔著一層透明
對它而言,這是最安全的距離

關於它的生存說明:
需要一點水氣
一周一兩次,每次幾滴
需要定期透氣
一周一兩次,打開玻璃
五分鐘內要再次關緊

不是空氣,也不是鳳梨
不結酸甜的果實,沒有長長的根系
像一顆種子,隨時可以漂離

長劍似的葉肉,滿布盔甲似的白鱗
前後錯位,圍成陣列
像是在守護著心,等待那
一生只有一次的盛情

空氣鳳梨
一生只開一次紫色的花
盛開之後,便默默萎靡

「你就像空氣鳳梨,都待在房裡
沒有不可以,但是偶爾,也要出來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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