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狗的女人
晚飯後的公園才是人潮聚攏的尖峰時刻,下了班的放了學的或是在家閒不住的都自然地往這靠攏;公園是一個來者不拒,不分階級和產效的公共場域,身為這城市中少有的綠地,彷彿更能感受到一種「城市之肺」的效用,能在這裡好好呼吸、好好喘氣。
露西卡照例在這個時候帶著巴布來公園遛遛,不為了什麼,三年來只要是沒什麼事的晚上都是這樣過的,雖然說是她帶著巴布來,但往往巴布走在前頭,而露西卡握著牽繩走在後頭,總不知道是誰牽著誰的鼻子走?或許在生活中她總是不經意地任人擺布吧!
公園有四個出入口,雖然北側更靠近露西卡走來的方向,但每每一回神才發覺又被巴布帶向西側入口的香腸攤,也不見香腸攤有什麼生意,可香腸阿伯見巴布可愛,每回都丟一條烤過頭的香腸給巴布,起先露西卡也覺得不好意思,後來看見香腸阿伯被巴布那一副貪嘴的模樣逗得歡欣,這好像倒成了一樁「日行一善」的美事了,於是路線便也這樣固定下來。
當然露西卡也覺得,比起北側,西側的入口栽了一大片桂花,循著夜色,在一盞一盞的路燈中前行,那一陣撲鼻而來的桂花香氣總為她澄清了日常中的紊亂和不堪,令她對今天複製明天的循環過程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往昔的清新。或許這一層的心理巴布是懂的,這一點也讓露西卡決定要對巴布比自己更加的好。
老者們的社交舞劃分出公園的動感地帶,倫巴、探戈、恰恰恰,隨著音樂搖擺激盪著空氣中的熱血,在舞步的進退間守住僅存的年華;另一頭閒淡的太極拳以退為進,調息內勁綿綿地將所有繁重化為輕柔,化除歲月的奪掠,兩個活動各佔據公園的兩頭。也有家庭式的餐後散步,在公園每個休憩處,或坐或立或分散行事或聚攏聊天,各自形成不規則隊形展現家庭的獨有風貌;想運動的上班族便環著路樹的外圍步道運動,即便下了班卻還是難逃制約,繞著公園跑步的舉措彷彿籠中的白鼠奮力地繞著圈子跑,一圈一圈又一圈,看似跑了很遠,卻總是回到原點;再外一圈就是一些聊天散步兼溜狗的,看似漫無目的卻又不真的是,目的地未明於是乎也只能繞著圈子走,就好像露西卡。
走在公園的外圍步道,露西卡每晚出來溜溜自己。公園的人聲繫連著她與世界的脈動,撲通撲通撲通,那是生活的悸動,血淚的交織;她也能感覺到晚風的吹拂,看那並不一定可見的月色指數路樹花卉期待生活的驚喜,或著低頭看看腳邊的巴布又為了什麼而吠叫?這世界還有什麼值得好奇?
巴布是三年前領養的瑪爾濟斯,純白的毛色,嬌小的身型,有些敏感多緒,就是有點愛叫,開心也叫,不開心更是一地的亂吠,但透過巴布的感官,彷彿能不受任何世俗成見地觀看世界,這每一聲的吠叫,好像都成了一種提醒──即使生活有時複雜地令人難以解讀,甚至苦思不出一個正確的解答,可巴布會陪著她走下去,不管是誰牽著誰的鼻子走,她們會一起來到公園,沿著外圍步道繞圈,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繞圈,在心緒無名的情緒繞圈,但她就是自己的宇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