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化練習       佳樺

 

今天眼皮不若往常沉重。睜開眼睛,肩頸輕飄放鬆地像仰游在泳池中。

在床上伸伸懶腰,我昨天睡了多久?四周怎是靜悄悄的?還是凌晨嗎?

習慣拿起右床頭櫃上的鬧鐘。700!」揉揉雙眼,我一定是看錯了。「700!上班要遲到了!要遲到了!」

匆忙地雙手伸進襯衫袖口,右手慌忙地扣著鈕扣,左手隨手拿起眼鏡戴上。

「鏘!」是金屬鏡框掉落地面的聲音。

「別緊張,別慌!」深吸一口氣,略抖的手指快速地扣好扣子,再彎下腰,撿起眼鏡重新戴上。拖鞋還來不及套上,「鏘!」鏡框又掉了。

「眼鏡壞了?」內心發一連串詛咒老闆的髒話。「上週才花了上千塊重配一副,是不是老闆偷工減料?難不成鏍絲鬆了?」

匆匆拿起眼鏡,仔細檢查,完好無缺啊。

我對著床頭櫃前的鏡子,重新把眼鏡戴上。

「!」一擊重重的鐵鎚敲著的腦袋。我像一塊冰柱,瞬間凍結。心卻是龜裂的冰痕,發出「喀喇──喀喇」的脆裂聲。

「我的耳朵呢?」「我的耳朵呢?」

揉揉眼睛,看了看鏡子,不是幻覺吧?那兩片肉色的半圓,怎麼不在我的臉頰兩旁?

一定是鏡子的問題。對,鏡子被做了手腳!

我快速地跑到浴室,吸口氣,顫抖地撥開頭髮。

「還是沒有耳朵!」難怪我聽不到鬧鐘的鈴聲。乒乒乓乓翻找衣櫃、腳踏拖鞋的聲響,在我耳側仍是靜悄悄的死寂。

等等上班,被人發現怎麼辦?

我將頭髮仔細梳理地遮掩大半臉龐。看看手錶,短針快指向八了。

匆匆地穿鞋,又趕著跑向衣櫃翻找呢龍圓帽。

對著鏡子,把帽緣壓住本是凸起的耳際。

「風吹起來,才不會露出破綻。」

 

慌張地搭著捷運。我的耳朵究竟去了哪裡?被人拔走了?抑或我生了什麼怪病?還是上帝懲罰我最近對媽媽說謊?帽子像個脆弱的防護罩,以為能稍稍保護內心的忐忑。呢龍的材質,反而讓我臉頰額頭熱的冒著絲絲汗珠。短短的十五分鐘車程,卻覺得是一趟長路遠征,沒有旅行的愜意,只有做苦役的不安與抱怨。

今天車廂異常寧靜,也聽不見車廂開關門的響聲。我刻意避開別人的眼神,此時萬分慶幸,乘客不是閉目養神就是滑著手機。

人與人不用交談,真是太方便了。如果等等進公司,也是用臉書交談、開會,那該多棒。手機可以滑掉我此刻的不安與窘迫。況且文字不能盡意表達的情感,幾張貼圖就可以完全補充。

  穩了穩不安的心神,我挪一下腳步,下意識地壓低帽緣。

  聽不見聲音,我反而更注意內心的波濤。聽不見聲響,我反而注意旁人發音的唇形、嘴角的皺紋。

  但我仍不敢接觸他人的眼神。大家還是盯著手機螢幕比較令我自在。

 

  到底剩幾站了?聽不見廣播聲,只好一直盯著車廂車門打開時,伸長脖子費力瞄見的站牌名。伸長頸項時,又擔心帽緣露出破綻。

 

 

我打開手機的google,打著「耳朵移植」,心裡盤算,不知費用是多少?要去銀行貸款嗎?還有幾分鐘到站啊?

「大安站到了。到大安的旅客,請乘客下車。」

咦?我?我?我……

伸進帽內,摸摸臉龐兩旁,是柔軟的突起,混著濕黏的髮絲。

再摸一下耳朵,它,真的回來了!

 

顫抖地脫下帽子,一陣風吹來。好舒爽呢,今天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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