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騎車,陽光很溫和,廣闊的金色天空,從雲邊滲出了一束束的光線,整個氣氛,這樣的氣氛,溫熱熱的陽光,溫熱熱的風,長長的影子,讓我想到了高中時期放學的傍晚,一樣是溫熱的陽光,溫熱熱的風,放學回家的我們揹著書包慢慢走向公園旁邊的公車站牌,我們擺出了各自的姿態,大家漫不經心的聊天,為了表現自己的那種聊天,公車一台一台的錯過了,天色也漸漸暗下,但沒有想要離開這個可以一直說話一直想說話的時刻(moment)。這個moment的說法似乎把一件事情定格放大後的一種感知練習,這個moment的說法,具有詩意。
但是現在眼前的溫熱陽光是照在河岸上的,托住它的是一片蘆花。我停住了速度,我對我自己說:"再不停下來拍張照片,妳就錯過了這一個moment。"於是我趕緊拿出了手機,拍了一張。我放下手邊的事情,看了許久,我看著蘆花,我想起約莫也是在這個季節,去年,我在幼稚園的教室角落,看見了一張小紙條,上面畫了幾棵稀疏、黃澄澄的蘆花,上面用的是注音符號寫著一首詩:
蘆花 雍裕之
夾岸復連沙,隻隻搖浪花;
月明渾似雪,無處認漁家。
我記得當時因為這些黃澄澄的蘆花,感到生活的快樂。現在眼前的蘆花,好像不若小朋友畫作裡的那樣澄黃,明度也沒有那麼高,被風吹過,那風有一隻無形的巨大的手,一掃、一撥,那些蘆花被壓低後又彈起,我看了許久,我的眼睛好熱,然後直到眼眶發酸,但我不想要停止這一切,我想要讓我的眼睛一直沾黏空氣中的懸浮粒子,讓我更貼住這一個moment。
傍晚的陽光,熱度只在發光,不是在於給予傳導熱能。初冬的河面相對於岸邊的蘆花,看起來表情有點冷峻。它就這樣拖著長長的水道,無聲無息的流動,沒有接收陽光溫度的冷血動物,被高架橋、樓房、河堤步道給囚禁,它像一隻潛伏在河岸旁邊的巨獸,白天它觀察、理解這個河岸的生態,夜晚它要獨行,保留自然法則,敏銳地與之和平相處。它在等待得是一件即將發生的事情,但他現在唯一要做得事情只能保持現狀,還有耐心等待。
那邊河岸上有一個人,天氣不冷,但他的左手插進外套口袋,手裡可能拿著一隻木棍,他想要在這個溫暖的日子裡做什麼呢?他可能是擁有一隻狗的主人,他的狗跑進了蘆花叢裡,他正準備拿著手上的木棍幫著狗找出口?如果要幫著他的狗,他應該是在草叢邊蹲下來才對,不會手插口袋,一副輕鬆。或者他是要離開家,他是一個退休的老師,沒事就走到河堤去散步,說不定是別人家的狗常在這附近的草叢竄出來咬人,他手裡的登山棍(不是木棍)可以保護他的安全。
或者,他跟我一樣,被這些蘆花迷住了,他剛剛在高架橋上,感覺到溫熱的陽光,看到了一片蘆花像極了他曾經在某處看過詩的意境,後來又想到了他要更貼近那些向被隱形的手撥弄得蘆花,於是繞下高架橋,往河堤步道走了過去,他想到可能天色將盡,於是隨手撿拾了一枝在地上的樹枝(不是木棍也不是登山杖),往河堤的方向走去,走過了步道,他想起了這裡都會有幾隻不知名的人家所養的狗,經常在這邊咬傷人,不敢再往前進,他停了下來。
我轉移了視線,時間已經離我而去。
我快步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