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後才想到功課原來是「城市的輕與重」,只怪我當時太有feel,
請老師同學見諒!
永康街
如果問我哪裡是台北最喜歡的角落?我會不假思索的說「永康街」,小時候,那裡是我補習的地方,我是到長大才慢慢開始愛上這個地方。我對它的喜愛,就像原本灰黃的帆布,一點一點的被畫上碧綠、天藍和幽雅的白色,總是在我想逃脫被噪音、速度箝制的心情時,悄悄想念起這一抹平靜。
如果仔細回顧每次我去永康街的流程,基本上大致是這樣的:在某個星期三或星期四的下午,覺得缺了點什麼,是失落感吧,說不上來,不如晚上去永康街,帶一本書去,最好是小說,但壹週刊也可以,先和男友說晚上要自己出去,再一個人享受這種靜謐。公車司機直線般的划到永康街口,我下車,像遊屍一樣頭腦空空在街上走,空虛淡漠的心被活躍的商品點燃,看到真正活著的人們讓我意識到自己還有靈魂,不由得在心裡偷偷把內心深處的靈魂提出,和對面經過的行人交換,但又悄悄的以為自己不配得到。
永康街大馬路很驚豔,但更驚豔的是那些小巷子,每一間店都這麼獨一無二,裡面有法國進口的提袋、夏天可以用的環保冰足帶,到處都是那些你在俗世中找不到,也因各種俗世的理由把他們摒棄在購買清單外的東西。Mori Mori就是一例,我每次經過都會進去看看他們出了什麼新貨,去了幾次後,我開始和長相甜美卻意外誠懇的店員交談,我們開始聊起永康街這個地方,聊她工作的這個角落,我說我認為永康街的房子,用木頭來裝潢再適合也不過了,事實上,不知怎麼的,我開始向這個陌生女孩訴說自己的夢想,我說我嚮往在這裡擁有一間房子,裡面的家具是木製的,不過這只是我的夢想啦,我補了一句。她跟我說她也超喜歡這個地方。我很開心在這裡工作的店員不只是在這謀得溫飽而已,而是真心的喜歡這個地方。我和她說我常會到這個地方,每次來的時候我就和她打個招呼。
然後我會到對面的餐廳,一棟漆著藍綠色油漆的木屋,上面掛著亮亮的黃色小燈,很像瑞典或是北國風味的建築, 店裡的燈光不算很亮,是那種父母看到你在那邊看書會叫你把大燈打開的那種燈,但他們不在這裡。服務生幫我上了一杯水,水在玻璃杯裡,透明澄澈。我點了海鮮千層麵和一壺花茶,因為我想在這裡看書、忘記時間。接下來的時間,我就在放肆的寧靜中,找回身為人的樂趣。
上星期三我又去了一次永康街,我在上班時無意識的發覺自己內心的空虛,抱著滿心的期待,搭上公車,臨上車前,有一位同事跟我說她最喜歡的也是永康街,我約她一起前往,她說晚上有事,我們改天可以一起去,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我們都沒想到,那天再也不會回來了。
永康街的大馬路還是沒變,從操日語的鼎泰豐排隊人潮到各種新鮮趣味的小攤,夾雜著幾個外國人影,這裡真是一切如故,永遠以明快的節奏、輕柔的囈語安撫著人心,我欣慰的想。然而一切到了小巷子裡卻開始變調。我那天想先看幾頁書再去對面的商店,在熟悉餐廳的大門,一名女子正巧從餐廳裡走出來,看我要進去,她說:「很怪吧,本來是餐廳,現在變成賣雜物了。」不知是女子說的含糊,還是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沒有回應她,只是推開門,想親眼證實這一切,果真店裡的樣貌和從前大同小異,只是堆了幾個紙箱,裡面放了白色磁盤和杯子,我想這些應該是本來準備給客人用的吧。我的好奇心照理會讓我進去問個究竟,但我太傷心也太震驚,無法接受,細問恐怕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出了餐廳,想到對門的Mori Mori尋找一點慰藉,眼睛瞟到一件連身洋裝,平凡的剪裁、毫無特色的圖案,頭往上一抬,竟發現Mori Mori也不見了,那個打過幾次照面的女孩當然也不在。
慌張、失望、痛苦、憤怒,我不停的問自己,是不景氣嗎?連唯一這些有特色的店都經營不下去,那還有什麼店能做的下去?我一條條小巷仔細的看,找到一家Pita Bar,pita是我很熟悉的食物,在渥太華有許多中東人的餐廳,裡面都賣好吃的pita,店裡很有家常的氣味,空間很小,半露天,小黑板上有粉筆寫的菜名,貼著雜誌推薦的報導,老闆是中東人,我看到「道地」兩個字,就決定是這一家了,可惜這點期待在吃到我點的雞肉pita時破滅,無味的雞肉加上大蒜醬,讓我忍不住在離開前和店員申訴,差點脫口說出,不好好做怎麼對得起這條街。
我內心深處發覺被自己最信任的一條街背叛了,那裡的食物不再美味、姿態不再悠閒,取而代之的是大街上密集林立的日式和台式料理,店裡樸質的桌椅、快速的氣氛,老闆和客人的互動僅止於上菜,沒有人會幫你添水,在裡面坐個二十分鐘就算久了,錢是賺到了,但老闆與客人間的關係以及客人與環境融合的關係呢?這些日式及台式料理也許遵照商業書的教戰原則,讓客人的翻轉速度加快,若是經營得好,同張桌子一個晚上可以連翻四次。想想也許是我的錯,說不定在不景氣的過程中,永康街已從品味生活的同義詞轉型成為商家艱難求生存的戰場,說不定這暗示著我該找另外一條「永康街」了。這時我想起Mori Mori的女孩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在這小巷子生存不容易,我們的生意不像大馬路那麼好。」曾經我以為無關緊要的工作抱怨,卻透露獨立經營的掙扎與無奈。那天晚上九點二十分的永康公園裡,有一個女孩的心靜靜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