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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在成長的某個階段裡,才會了解家的意義時什麼?
而當多數人到了可以思索這個問題的年齡之際,我依然懵懂的隨着家人流浪。

午城最熱的那年夏天,我們全家依然每天搭上大巴士,沿着掛圖上標示的巴士路線,
來來回回的穿梭在大路小巷。我已對沿途的景色感到厭煩。
每當不同的人問我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總是結結巴巴的解釋,
直到他們不耐煩的匆忙的下車,走進一根根灰色的大樹木裡。

後來有人告訴我,那是家。

我疑惑的搖頭,表示我沒有家。他費心的解釋,
那是一個由堅固的水泥與鐵條將自己圍繞起來的場所,
除非有你的許可,任何人都不能進出那裡。

我興奮的將這個秘密告訴父親,那時我正想擺脫這一成不變的枯燥生活,
也許是因為到了青春期的任性年紀,我努力捕捉「家」這個字眼對我的重要意義,
說服依然迷惑中的父親與母親。

後來父親搬來磚瓦,在巴士最常經過的路口,蓋了一棟房子,
我開心的拉着母親的手進到屋裡,母親慌張的對我說,這裡沒有窗戶,沒有風景。
但他能遮風避雨,我們不必再流浪,我自顧著說着,丟下母親,
歡呼的在每個房間裡跑跑跳跳,母親站在原地,被昏暗燈光照得懵懵暗暗。

父親與母親流浪的更久,在有了家之後,不像我能很快習慣。
他們常在房裡迷路,懊惱的在原地呼救,我怕噪音驚擾了鄰居,
在門口貼了一張掛圖,標明了這是出口、在客廳畫了一個箭頭,上頭寫着,這是客廳,
在房裡漸漸掛滿五顏六色的掛圖後,雖然有減輕父親與母親迷路的徵狀,
但卻沒有改善父親的憂鬱,他常哼著陌生旅人口中的歌曲,
整日佇立在門口,看着從他眼前捲起塵土的巴士。

說起來,應該是夏天快結束前那ㄧ個令人昏沉沉的午後,
父親跟母親從此就坐在客廳的躺椅上,對着那一扇能看到外頭的門,沒有再起身過。

他們的腳漸漸長出糾結的樹根,頭髮織成密麻的網,
耳朵結滿了繭,直到掙脫而出的蛾灰撲撲的拍動翅膀時,
他們再也不再講話了,父親蹙着眉低頭沉思,母親則是溫柔的看着前方。

來往的路人常在家門口好奇窺探,走進來打量着父親與母親,讚嘆的問我,
「你是如何打造如此精美的傢俱?」
他們會特別注意母親手上如漩渦般的樹瘤,猜測那是某一組幸運數字。

那次我怯怯的說,那是我的父母,。

他們哈哈大笑說道,你只是需要他們的樣子,隨後在一塊紙板上,
剪出一塊成人高的紙片,並討論起紙片應該符合眼前這兩株蓬勃植物的哪一種才對,
他們爭吵不休,你搶我奪的把紙片給剪成模糊的形狀。

他們狼狽的將紙片掛在父親與母親後面的牆上,對我說。
「也許不是很精確,但父母大概就是這樣的形狀了,況且你已經有了如此巧奪天工的傢俱,也就別太計較了」

「我寧願拿他們換走我的父母」其他人應聲合道,臉上充滿艷羨。

我常在夜晚呆呆看着這塊模糊難辨的紙板,看着它在朦朧的黑夜裡變換各種形狀,
由時是父親或是母親,甚或是連我也不知道的臉孔。

如今,連我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為何我需要一個家,
我只能依晰記起父親常哼起的那個歌曲,還有窗外的風景,不斷的不斷的不斷的環繞在這個寂靜的黑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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