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級寫作班祕密基地

旁觀者 (雪、輪迴)

〈時間的規則〉

時間是直線。把人的生命放在直線上。

生命中已經過去的，無法倒回；生命中即將到來的，無法規避。

「所以人才會後悔。對嗎老師？」

「對。」

「那是因為事情不會再出現一次，所以人才後悔。如果事情再出現一次，老師覺得人會後悔嗎？」

「別問假設問題，練習生。生命的規則是已經確立的。已經確立的、不會更改的，沒有假設的空間。」

「是的，老師。」

「下課，練習生。」

「呼」練習生重重地嘆了口氣。老師走後的教室，空氣的重量少了很多。「我有一天一定會窒息而死」練習生越來越確信這件事。整理好情緒，練習生拿出背包裡最後重的課本。上面寫著《22.66602 N, 120.31298 E》。

《22.66602 N, 120.31298 E 2021/11/19》

「今天又被主管修理囉？」

「唉，被罵到連樓下的都跑來關心，真慘阿」穿著藍條紋襯衫的男生嘆了口氣，呼出肺裡浸潤的菸霧「今天可是連祖宗十八代都被關心了。」

吸、吐。

「先走啦，我要回座位上裝忙了。」

他的25歲很不平靜：分手、求職困難、上工前三個月每天加班(勞基法令是壁紙)、過了試用期在每天被罵得狗血淋頭。

「如果這就是我的下半輩子，拜託落下個花盆砸死我吧」但每次他都平安的離開陽台，每次他的期待都落空。

雪崩似的下跌除了股票，還可以形容他的人生。國中以前，他都在加拿大生活。那是愜意的時光。生活充滿的是期待：期待某天起床睜開眼睛後，放眼望去的雪景。然後她會飛奔衝下樓梯、在樓梯的轉角處重摔、爬起、破門、歡呼，最後一頭埋入雪中，任飄落的雪將他覆蓋。

後來父親因為工作被調回台灣。遠離了寒冷，迎接他的是悶熱：悶熱的天氣、每天的考試、難以融入的人際、老師的諷刺；那一群紋身的朋友、點菸所起的煙霧、烈日下的飆車與橋底下的悶熱。句點落在槍聲後，BB彈打入左肩胛骨。落下的紅是句點。而那日起，他的生命中再也沒有落下白。

他會後悔。後悔通常發生在生日許第三個願望時、在新年煙火綻放時，他會憤恨的大喊：「要是沒…要是沒…我現在早就…」是每次的模板。但黃湯下肚，湧出的黃泉將他拉回現實煉獄。

〈輪迴的規則〉

輪迴是在生命直線上的圓。

事情的樣貌會有不同，但背後的本質總是相似。

比起生命的直線，人鮮少意識到生命中的輪迴。

「所以人不該後悔不是嗎，老師？」練習生咀嚼了下腦中的想法「我是說，既然事情會再出現，就沒甚麼好後悔的吧？」

「人鮮少參透事物的本質。人的個性，或是基本的設定就是人的本質，這些本質會引導人的行為。但人鮮少意識到自己是被這些看不見的事物所引導。定義要看清楚，練習生」。

練習生緊張的嚥了口水，小心的問「老師，我有看了課本裡的例子，但裡面有好像沒有看到輪迴？只提到他是如何如何地後悔？」

「往裏頭去看、把時間拉長來看，練習生。」

下課後，練習生又拿出最厚重的課本。這次他細細研讀。

《22.66602 N, 120.31298 E 2009-2021》

(描述輪迴的一些事例......)

他總在深夜時他會想起加拿大的雪。想起雪的冰涼、雪是如何輕輕的覆蓋他、浸濕他的衣服、頭髮。但指針的滴答聲會將他拉回乾燥的現實。他不敢多加想像甚麼，因為他活在乾燥的現實。

〈練習生課堂筆記〉

1.「要知道人數量很多，我們無法細細推敲每個人的一生該怎樣。我們只是為每個人設好生死的時間點，還有他們的本質。接著只是人在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圓圈裡生活著、循環著。」

2.「他的未來會如何？只要從他的本質去推敲就好。」

3.「善根、劣根是一開始就決定，擺脫不了的。」

《22.66602 N, 120.31298 E 平日》

他的期待再次落空，他活著從陽台走回辦公室。

今日依舊沒有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