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級寫作班祕密基地

  曾經有一座城堡，城裏家家戶戶門口種著玫瑰，春天一到，綻放出紅與粉紅，飄散濃郁花香，大家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國王深受百姓愛戴，當小公主出生，每一家都拿出玫瑰釀的酒，遠遠向城堡舉杯道賀。皇室宴會擠滿了賓客，有各國的使節、大臣、還有受到王室敬重的仙女們也來了。

  「送給她正直的聰明。」

  「願她保持旺盛的好奇心。」

  「如玫瑰般美麗。」

   她們輪流用指尖輕輕點著公主又小又圓的額頭，奇妙的觸感，讓她呵呵笑著，所有人也彷彿被這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紛紛擠向前。突然，狂風吹襲，一位仙女在白色霧氣中現身，脖子漲著青筋說，太無禮了！

   這時，負責賓客名單的內務總管才記起，每座山林裡的仙女都邀請了，獨漏北方仙女。她居住的雪山太遙遠了，很少和大家往來，就疏忽了通知。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北方仙女揮舞白色大袍，手一指，王后用身體緊緊護住襁褓。

 「我要送她一個詛咒！十六歲，她將因手指被紡錘針刺破而死去。」

   大臣還來不及解釋，北方仙女已如旋風離去，在華麗的宴會大廳，留下一股冰冷的死亡氣息，盤旋不去。

   王后埋進國王的肩膀，無聲地哭泣。在場誰都不敢說一個字。

  「陛下，可以讓我試試嗎？」

   大家轉過頭去，看見矮胖的灰髮仙女自人群鑽出來，只剩她還沒送禮。

  「請原諒我無法解除詛咒，但是，她不會死去，只是沉睡，沈睡，直到獲得真心的吻。」

  公主帶著仙女們的禮物慢慢長大，美麗、聰明、好奇與其他迷人的魅力，人見人愛。然而，國王不讓她走出城堡一步，她只能到城牆上看著遠遠的街道，遠遠的人群，偶爾聞到炸肉餅的香味，聽見小孩的哭鬧、狗的吠叫、攤販的吆喝，還有不知何處傳來，那微小又清晰的聲音：「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她納悶，大家都沒聽見嗎？只被視爲童言童語。

  十六歲生日來臨，她還吵著要把逛街當作禮物，國王只好把花園佈置成市場，讓穿上粉紅色的生日禮服，帶她看、讓她玩。他想，只要過了今日，也許紡錘針的詛咒就會失效。大臣與僕人也都加入了，比城堡外的市場還要熱鬧，在盛開的玫瑰之間，喝酒的、吃烤肉的、雜耍的，直到月亮升起，國王跟王后想到平安的日子快來臨了，心裡一鬆懈，也跟著玩得好開心。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那聲音在今夜卻越晚越清晰，像有張嘴吧越來越靠近公主的耳邊，她忍不住又問，而侍女與大臣隨口解釋，是馬車的輪軸、是草叢裡的蟋蟀，接著又喝酒跳舞去了。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那聲音吸引著微醺的公主，獨自走上城堡北面的塔樓，跟著旋轉的石階梯，一層一層升高，她看見窗外的月亮，越來越大，彷彿要撲進茫茫的光暈裡。

  石階的盡頭，只有一扇老朽的木板門半掩著，有個穿白袍的老婆婆穿著白袍，轉動一團白線。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您好，老婆婆，請問您在做什麼？」

  「紡紗啊。沒見過嗎？」

   公主不知道，十六年前受詛咒的隔天，國王下令搜刮全國所有的紡車，集中在山谷裡燒光了。沒人懷疑過，僅存的一臺居然留在城堡北方塔樓的倉庫裡。

    「想試試嗎？」老婆婆笑著說。

  公主年輕的眼睛閃爍水亮的光，好奇的衝動讓她的酒意醒了。

  她依照老婆婆的指示，開始踩起踏板，聰明的她很快就學會了，越做越喜歡，「喀啦喀啦、喀啦喀啦⋯⋯」輪軸如時光流轉，她覺得自己在還不懂說話時，就已聽過這聲音。聽著它的節奏唱歌、唸書、舞蹈，入睡，感到某種熟悉與安祥。紡錘針上的棉紗紡成連綿不絕的一條線，在月下閃著白銀光，她有些睏了，動作也慢了，整理棉紗時，一閃神，紡錘針刺破她的食指尖，滲出玫瑰般紅豔的一滴血。

  她緩緩闔上眼睛，身體軟綿綿地倒下來。

   「晚安，親愛的公主。」

  老婆婆一層一層走下塔樓，白袍子隨風舞動，路過花園，看見王后睡在一頭驢子的肚子上，國王的頭趴在侍女的托盤，弄翻一壺葡萄酒。打小孩的母親也沈睡了，手垂落在孩子的胸膛，油鍋裡吱吱作響的肉餅、壁爐嗶啵的焰火，全睡了。

   「晚安，玫瑰城堡。」老婆婆說。

     只聽見紡車仍在轉動：「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故事流傳到一百年後的某個春天，遠方另一個王國裡，有位王子告別國王，開始他十七歲的冒險。路過一座「玫瑰村」，因為山的那一邊，有座「玫瑰森林」而得名。王子從村莊老人口中聽見故事，令他純真的眼睛閃爍好奇的水光。當他親眼目睹森林，不知為何心跳加速；巨大的林木與荊棘相互糾結，千百朵玫瑰從地上開到雲端，整座森林像穿了一件粉紅色的禮服，在沒有人的山野，像等在誰。

  「聽過玫瑰公主嗎？」老人問。

  王子幻想著一位身穿粉紅色禮服的女孩，讓他臉頰泛起粉紅色的光暈。

  「沒有。」他低著頭說。

  「她的皮膚就像花瓣一樣粉，一樣嫩。」老人繼續說。

  「我才沒興趣！不如告訴我惡龍的巢穴、巫婆的蹤跡，等我摘牠們的心臟煮給大家吃。」他忽然拔起閃亮的劍，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別小看這森林，它比惡龍還可怕，不知有多少跟你一樣英挺的王子，一去不回。」老人笑著說。 

  「看我的利劍剷除這座惡龍的森林！」他對空氣揮舞寶劍，聲音幾乎顫抖。

  「那些王子們的寶劍，甚至比陛下您的鋒利，然而，曾有外頭的樵夫聽見荊棘叢裡可怕的哭喊：『救我、救我、誰來給我指引方向；救我、救我，公主我可以不救，隨你們笑我，誰來給我指引方向。』」

  「老爺爺，今年春天一定會有好消息。」王子看著山的那一邊。

  「你確定嗎？況且，誰也不確定這個玫瑰公主的傳說是不是真的呢！」老人笑著說。

  王子獨自進入玫瑰森林，抬頭看不見天，只有濃密的枝葉，前方沒有日光，卻遍地開滿玫瑰，蝴蝶在飛、松鼠在跑，小生物靈活穿梭在枝葉之間。花的香味裡，夾雜某種臭味，像死去的老鼠。交錯雜亂的枝幹與荊棘到處都是，讓他的寶劍揮舞不開，而尖刺劃破他的臉頰、撕裂他的衣袖，好不容易往前移動一些些，玫瑰與荊棘的牆卻始終擋在前方。第二天夜裡，他首次感到寂寞，「喀啦喀啦、喀啦喀啦⋯⋯」，甚至他不確定有沒有聽見這聲音，懷疑是幻覺。說不出的恐懼感漸漸長出蜈蚣的腳，在他心底爬行。

  「我應該放棄嗎？」這句話讓他打了冷顫。

  他用荊棘刺了手指頭一下，滲出玫瑰般豔紅的血來，痛的感覺，反而讓他心跳加速，渾身熱了起來。他開始想像傳說中的玫瑰公主，在他們的婚禮上，公主的禮服，將像玫瑰一樣美麗。

  隔天早晨，他又像踏入森林的第一步一樣精神飽滿了。加快砍除荊棘的速度，不顧一切的砍，隨著傷口也越來越多，疼痛讓他越砍越慢，一路上滴著他的血液，思緒也越來越混亂，又漸漸失去了氣力。「喀啦喀啦、喀啦喀啦⋯⋯」聲音有時大、有時小，而臭味也一樣，有時濃、有時淡，突然，他遇見手掌大小的尖刺，活像惡龍的利齒，用力一砍，刀刃竟然斷了！

  瞬間，巨大的恐懼感淹沒他，他只想回到城堡溫暖舒適的床，慌亂裡轉身，荊棘纏住他的手臂，勾破他的眼皮，整個人深陷荊棘叢，動彈不得。他才發現，那臭味是人體的屍臭。旁邊好幾具白骨，一旁擺放鏽蝕的寶劍，但是劍鞘的寶石標記著他們的身份。有的被藤枝纏住脖子，或者一堆枯骨靠在枝幹。他們彷彿要說什麼，卻再也說不出來。

  只聽見：「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眼皮上的一朵玫瑰，特別大，特別香，讓他靈光一閃。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他覺得這聲音不再擾亂想法，反而蘊含某種暗示。

  他不再亂動，忍著疼痛、忽略傷口，把糾纏不清的枝蔓與荊棘一條一條解開。慢慢循著聲音的去向，有時經過他的來路，有時又遇到更密集的尖刺，甚至更疼、血流更多，但是他再也沒有放棄的想法、不感到恐懼。

  莫名的信心，讓他把耳朵聽見的聲音形成一副空氣中的地圖，看不見，可是標示出最具體的箭頭。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他找到一座塔樓，月亮已升起，沿著旋轉的階梯，一層一層升高，月亮的光暈有種不真實的美感，彷彿要撲進一場美好的夢裡。

  門半掩著，傳說中的紡車仍運轉不止。輪軸如時光不停運轉，沒有紡紗的紡車，紡垂針上反射冰涼的銀光。

  他驚訝，地上躺著一位熟睡的女孩，粉紅色的禮服竟然和他的幻想一模一樣！皮膚也像玫瑰的花瓣，一樣粉、一樣嫩；她的雙唇，彷彿沾了玫瑰花辦上的露珠，透著水光，甚至都還沒回想起解除詛咒的方法，他便忍不住吻了那一雙唇。

  突然，紡車停了。

  女孩睜開雙眼，帶著羞澀的神情，因為，奇妙的是，王子勇闖玫瑰森林的遭遇，竟然都在她的夢裡出現了。

  在那座佈置成市場的花園裡，王后醒來，摀著臉不好意思，香料販子帶著驢子向她鞠躬致意；國王裝做沒事，用袖子把抹去一臉的葡萄酒；打小孩的母親抱著小孩笑，肉餅繼續在油鍋裡吱吱作響，壁爐的焰火也開始跳動了。睡了一百年，玫瑰城堡都醒過來，大家同時都夢見了王子的冒險。

  就這樣，一百年前的生日宴會，一百年後，成為王子與玫瑰公主的婚禮，甚至他們把說故事的老人接過來，請他見證今年春天的好消息。大家合力把玫瑰城堡恢復成從前的模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