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伯爵」我說,「你完全瞭解英語,也講得很好」他嚴肅地鞠躬說:「朋友,趕寫你如此恭維我,但我擔心我才剛懂些皮毛哩。的確,我懂文法和字詞,但我還不會講」「真的,」我說,「你講得好極了。」
「沒那麼好。」他回答,「嗯,我知道,要是我在你們的倫敦走動和講話,沒有人會不知道我是外地人。那樣對我來說不夠。在這裡我是貴族,我是王公,老百姓認識我,我是主人。但外地人到了異鄉,他什麼也不是。人們不認識他,而不認識就不會關心。如果我像其他人就好了,這樣如果有人看見我,就不會停下來,或者聽見我講話就打住說:「哈哈!外地人!」我做主人這樣久了,還是得做主人,至少別人不能做我的主人。……
卓九勒的言談之間,主詞總是「我」,彷彿自己是唯一一個重要的人。他在故事中的表現也是如此。絮絮叨叨的說話方式,好像是當代自稱紳士之人必然的風格。
我不敢抬起眼皮,但還是從睫毛下偷偷看出去,結果清楚見到那位女郎坐在她膝上,彎在我身上,貪婪地看住我。她發出刻意的荒淫氣息,既令人興奮又令人排斥,而當她拱起脖子時,真的像動物一樣舔起她的嘴唇,直到我能在月光中見到濕氣在包著鋒利白牙的猩紅嘴唇與軟紅舌頭上發光。當她的嘴唇下到我嘴巴和下巴之下的地方,似乎固著在我喉頭上時,她的頭也越來越低。接著她打住,而我能聽見她舌頭舔她牙齒和嘴唇時攪動的聲音,同時感覺得到我脖子上熱熱的呼吸。接著我喉嚨的皮膚開始刺痛,就像即將搔到癢處的手越來越接近人時,皮肉所起的反應。我能感覺到柔軟、顫抖的嘴唇接觸我喉頭我喉頸超級敏感的皮膚,還有兩顆利牙堅硬地抵凹我頸上的兩點皮膚,剛碰到那裏就停下來。我一陣慵懶銷魂,登時閉上雙眼,心臟怦怦跳著等待、等待。
這段可以說是所有吸血鬼小說必定會提到的段落,但是老祖宗不愧是老祖宗,頸邊的喘息和利牙讓人非常緊張。只是局部的皮膚撕裂,但被咬的人生命從此開啟新頁。我喜歡這裡細密的描寫,像是近距離鏡頭的放大效果,看不清楚整個人的樣子,但是有牙間的光和頸子微微的顫抖,放大了視覺所造成的效果,變成非常誇張的壓力。
從主角的眼睛看出去,女吸血鬼的逼近帶有某種迫力,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掙扎。我猜測可能是因為古堡中的敘述始終有種如夢似幻的氣氛,所以主角很難以完全的理性來面對,如果這是一場夢,或許閉上眼睛毫不掙扎會是最好的反應。
經由吊橋,從西岸峭壁到達泰特丘碼頭是段不遠的距離,還好,讀者諸君的特派員體力尚佳,將大夥遠拋在後。不過,當我終於抵達目的地,碼頭已經擠了一群人,海防隊與警察將人群阻擋在外,不許登船。在隊長的好心幫忙下,身為特派員的我順利爬上甲板,是親眼看到死去的水手綁縛在舵輪的少數人之一。
海防員的激烈反應,或者說是敬畏,非常容易理解,如此的景象不是每天都會發生的。水手的一隻手包住另一隻,整個人經由兩隻手固定在一根舵輪輻上。底下那隻手跟輪輻之間有著一個十字架,串住十字架的念珠緊繞著手腕和舵輪,手腕和舵輪再由繩索綁縛起來。可憐的船員本來應該坐在座位上使盡全力控制船隻,但是隨著海浪拍打、摧殘著風帆,扯動舵輪,令他被上下左右來回拖行,結果綁縛的繩索磨入肉裡,深可見骨,一片血肉模糊。
這是一篇取名為「剪報」的篇章,於是古典呼口號般的「讀者諸君」讀起來也不是太奇怪。這實在是很神秘的一段,暴風雨夜的孤船在眾人期盼中靠岸,帶來的卻是被詛咒的荒蕪景象。此時沒有人可以想像到底發生甚麼事,除了讀者,除了清楚知道這是個吸血鬼故事的讀者。伯爵以這樣的方式出場,來到歐洲大陸的已開發地區,然而恐怖感卻不輸在外西凡尼亞的荒原記事。因為它一再提及宗教、畏懼和不合常理的景象。恐懼在空曠和緊密之中都一樣嚇人,作者以看似漫不經心的敘事態度,可怕的在讀者心中種下驚慌的種子,一切都是未知但一切正在發生……
我們只看到事件發生之後殘存的場景,但是「撿拾」的書寫方式,給人莫大的心理壓力。此段的記者是個對吸血鬼完全無知的敘事者,雖然他盡力寫清楚這片殘局,但是文句中有種獵奇的煽動感,彷彿是現代八卦報導的始祖。我讀到這裡的時候,有種不同於前段的驚悚,因為這不是一段誘惑或是漸進的過程,在作者的資料裡我們知道吸血鬼只能於某種時候渡水,因此卓九勒跟船員們一樣被困在這艘船上。船員們無法遁逃,只能成為伯爵的餌食,助他順利來到倫敦。即使倖存者再想掙扎,他仍然只能用十字架念珠保護肉體,而無能對抗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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